楊儀舒也隻繼承了母家的銀樓行當,商賈自古為位輕,再加上元遙自立門戶不在宮裡,她便再沒什麼理由進宮。
接過桂花酥,杜晗歌沒急着往嘴裡放,繼續滔滔不絕着:
“咱們這夥人裡,我昨個就瞧見了段淮,可他這個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永遠一張别人欠了他八百兩銀子的臉,從小到大,除了公主,你見他對誰溫溫和和過?”
杜晗歌不知元遙與段淮有過一段,隻當兒時玩伴間的調侃,說話沒什麼忌諱。
元遙默了片刻,杜晗歌說得沒錯,段淮以前對她同旁人完全不一樣,好起來不要錢似的。
她小時候身子不好,還貪玩,時不時就要鬧個小病小災,每回段淮都緊張得夠嗆,整日整日地往宮裡頭跑,變着法給她弄甜食哄她吃藥。
她初來癸水那會兒,他一個毛頭小子,也不怕臉紅,硬着頭皮向嬷嬷們請教女孩子月信那些個事,心裡記着她的日子,又怕她難為情,每月快到的那幾天,總是隐晦地提醒她,怕她貪涼腹痛。
靖元皇帝也喜歡段淮,樂得看兩個小孩成日形影不離,記得那個時候的殿前都指揮使李大人還曾調侃過,說他就像世安公主未入贅的小相公。
段淮說什麼來着,元遙沉思須臾,終回想了起來。
他說,那又怎麼樣,他又不是不願意。
“還真是不能背後說人壞話,喏,這不就看見人了。”杜晗歌朝着窗外挑了下眉。
元遙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待到看清她所指為何時,有頃刻的呆愣。
樓下的花燈攤因着排在街尾,客人不如前幾家多,顯得安靜不少。
段淮負手立在攤前,在他旁邊,一個身穿嫩黃色褶裙的嬌小姑娘正挑選着花燈。
他們就在蜜糕鋪對街的位置,樓上樓下不過丈距,元遙清晰地看見,那個姑娘揚着芙蓉一般的小臉兒,亮閃閃的眸子眨巴眨巴的,仿佛在詢問他的意見。
而段淮背對着她們,元遙瞧不見他的神情。
“好家夥,那小子推辭了聖上的賜婚,還真是因為有喜歡的姑娘啊。”
杜晗歌目光停留在樓下的二人身上,語氣有些震驚。
楊儀舒下意識看向元遙,眉毛向上拉緊,連忙追問:
“怎麼回事?”
“聖上昨夜有意為他安排姻緣,他以什麼……‘無心赴紅塵’為由給推脫了,”杜晗歌咬了一口糕點,嘴裡不清不楚:“但我聽那些個夫人小姐私下讨論,說他這回進京,身邊還跟了個姑娘,還說那姑娘直接住進了他府裡,要真是這樣,也不怪别人瞎猜。”
元遙垂下眼睫,盯着杯子裡由卷至舒的茶葉,她不知道杜晗歌所描述的事有幾分為真,但她知道,以段淮的性子,是不會陪毫無關系的人逛燈會的。
約莫過了兩刻,三人一同離開了蜜糕鋪,走走逛逛的,離湖畔越來越近。
“牧舟!”杜晗歌沖着不遠處的一男子招了招手,那男子瓊林玉樹,寬袖青衫,溫笑着朝三人走來。
“到多久了?”元遙問他。
“剛來,沒多久,”闫牧舟彎了彎溫潤的眉目,側身,露出身後侍從手裡捧着的樣式各異的河燈,“今年又出了許多新樣子,看看喜不喜歡?”
楊儀舒剛要上前,就聽杜晗歌突然驚呼:
“你們吃不吃炒栗子!”
沒等幾人回複,杜晗歌作勢就要奔向糖炒栗子的小攤。
楊儀舒拉住她,歎了口氣,無奈對着元遙和闫牧舟說:
“公主先過去,我們兩個等會去找你們。”
元遙道了聲好,跟闫牧舟兩個人先行去了湖畔。
她從侍從手中選了一個玉蘭模樣的河燈,拿在手上細細看着。
“辛苦你了,每年都這麼用心。”
沒到放河燈的時候,湖畔人還不多,稍顯靜谧,元遙話音才落,一陣清亮悅耳的女子笑聲由遠傳來,她側頭尋過去,隻見一抹嫩黃正往這邊跑來。
另外一個身影随之出現在元遙視野中,那人并未注意到她,隻顧着提醒前方雀躍的小姑娘:
“慢點跑。”
段淮過來的時候,手裡還提着盞兔兒燈,一看就是剛剛那個小姑娘選的。
盡管他全程未往旁處看一眼,元遙仍是急忙挪開目光。
楊儀舒二人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她幹脆先點了隻河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湖面上。
猝不及防間,疾風驟起,樹梢被吹得簌簌作響,元遙才剛起身,闫牧舟上前一步,籠罩在她身前,實打實地擋住了這陣風。
“有進展了。”他的聲音随着動作在元遙耳畔響起。
元遙身形一頓,擡眼看他,眸色愈深,幾不可聞道:
“一定小心。”
語畢,風也适時止住,她又望向段淮的方向,那處卻并無一人,二人不知何時已然離去。
不知怎的,元遙松了口氣,暗自慶幸他們走得早,否則等杜晗歌回來,怕是免不了要打照面。
——
熱鬧依舊的金縷街上。
楚秋秋緊跟着前方大步流星的段淮,實在累得不行,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喘着氣道:
“……表哥你是看見了哪個被你辜負的舊相好嗎,走這麼快做什麼!”
段淮停下腳步,好笑道:
“我看起來像是能幹出那種混賬事的?”
楚秋秋不急着回他,等氣喘勻了,變回了靈動的模樣,一臉狡黠:
“不像。”
“像是能被人幹出那種混賬事的。”
段淮臉色一僵,沉聲開口:
“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我怎麼不懂?”楚秋秋像是沒看見他的臉色似的,繼續說着:
“我不懂我哥還能放心讓我盯着你?”
這回是段淮不明白了,他回正身子,審視着眼前一臉得意的小姑娘,揚了揚眉:
“盯着我什麼?”
“盯着你,别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