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元遙仍是茫然,不知他是何意。
“将軍。”
二人的對話被打斷,一名常服打扮的男子由方才的路口出來,像是有事要像段淮禀報。
她這才想起他應當是還有公務,于是改口道:
“今日之事多虧你相助,改天尋個時間,我定當答謝,就先不耽誤你忙公務了。”
說罷她就要離開,剛一擡腿,就聽身後男人道:
“等等。”
元遙回過頭,心想他方才好像說要送自己回府來着,連忙擺了擺手,
“不用送我,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段淮冷嗤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回正身子,一側嘴角上揚:
“你倒是會自作多情,我說過要送你了?”
元遙不明白他,怎麼想也不明白,那他叫她做什麼?
段淮不再看他,而是朝身後吩咐:
“聞風,送殿下回府。”
原來是讓聞風送。
段淮初赴北漠那一兩年,都是聞風在給二人傳信,說起來元遙見聞風的次數都比見他多。
自從二人一刀兩斷後,她就沒再見過聞風了,今日相見,她險些沒認出來。
聞風已然到她面前,元遙也不再推辭。
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遠,段淮慢慢收回視線。聽完屬下的彙報,他做出了接下來的部署,待四周再度靜谧下來,他不自覺回想起了方才元遙的模樣。
他印象中的元遙不是這樣的性子,不會這般沉默,更不會這般忍氣吞聲。
還記得兩人初次相見,她便因誤會他扯壞了元歆月的風筝,而跟他打了一架。
那時元遙才七歲,肆意張揚,也熱烈得很,能為了妹妹同别人打架,也能在得知冤枉了别人後,坦率地承認錯誤。
并且……堅持不懈地要尋求他的原諒。
恰逢他那時剛被父親從吳州接至京城,要進宗學念書,這便給了元遙機會。
所以從他踏進宗學院門的那一天開始,就被她結結實實地給纏上了。
“段淮,你要不要吃點心?”
“段淮,你的字真好看,能不能教教我啊?”
“段淮,過些天有花燈節,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段淮,吳州的小孩是不是都跟你一樣細皮嫩肉的,你都不曬日頭的嗎?”
她身為靖元皇帝獨女,是這普天之下最金貴的小姑娘,靖元皇帝愛女之至,恨不能将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又從不以這世間特對女子的規訓要求她,任她喜歡什麼、要做什麼。
這便順理成章地養成了元遙活潑灑脫、樂天達觀的性子。
段淮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沉靜隐忍,被人欺負了也不反抗。
——
自那晚之後,元遙許多日沒再聽見過段淮的消息,轉眼到了九月,楓葉紅了個徹底,偶有零星葉片飄落,想來過些時日,就該隻剩樹骨了。
這天元遙剛用過早膳,還在院裡消食,時不時去看看小廚房釀桂花酒的進度,吹吹清爽的秋風,好不惬意。
隻可惜甯靜安逸的時光被元歆月的不請自來打破。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還待得這麼安生!”
看着氣急敗壞的元歆月,元遙蹙了蹙眉,剛要詢問,就聽她繼續道:
“你知不知道,父皇他給你和尋川哥哥賜婚了!”
尋川是段淮的表字。
元遙險些将手裡茶杯掉到地上,她正色道:
“什麼賜婚,何時的事?”
“你别高興得太早,尋川哥哥不知道有多讨厭你,進宮領旨的時候臉色有多難看,你嫁給他就是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大燕驸馬不任重職、不掌兵權,若賜婚之事為真,那便隻有一種可能,元青弘要對段家下手了。
段氏乃江南世家大族,段淮祖上這一支更是世代為官,代代忠烈,現如今段淮父親手握吳州重兵,段淮又新立戰功,取得邊境民心,元青弘懼其功高蓋主,欲圖打壓那是早晚的事,元遙沒想到會是用這樣的手段。
隻不過再細想便能清楚,當今朝堂文官當政,能成事的武将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這幾年朝□□壞,結黨營私之盛,無數重臣遭受迫害,元青弘之所以沒對段家直接打壓,而是采取迂回的方法,估計是為了日後還能榨其餘力,為國征戰。
“那他……”
“殿下,皇宮來人了。”
緊跟在元歆月後腳的,就是來傳聖旨的太監。
“傳聖谕——鎮北将軍段氏尋川,骁勇善戰,平定北漠邊患,護邊疆數代安甯,逢先帝長女世安公主敦淑表儀、恭順聰慧,且二人年紀相仿,兩小無猜,茲下旨賜婚,命擇此月吉日完婚。”
此月完婚,這麼着急,元遙面色凝重至極,這樣一來,她們的行動恐怕都要有所調整,還有段淮,元歆月說得沒錯,随便想想便知他不可能願意與自己成親,更何況他若還有心悅之人。
元遙心裡猶如一團亂麻,接旨的動作亦是僵硬至極,直到一衆宮人魚貫而進,她的眼神才再度清明起來。
“殿下,陛下吩咐,成典前由宮裡的人伺候着您,穩妥些。”
穩妥?不過是監視罷了,看起來元青弘他們唯恐五年前的事情重演,怕她不從不願意,再出什麼幺蛾子。
顯然,眼前的形勢最不可的便是節外生枝,可她與段淮……她需得先跟段淮見上一面,有些事,她要與他商量才行。
誰料此事竟東攔西阻、難如登天,先是宮裡來的這些人看她看得緊,說婚前男女雙方不得相見,後又得知段淮奉命前往吳州接段氏族人赴京。
二十天轉眼即過,眼瞅着婚期已至,元遙隻得先在心裡做好了盤算。
世安公主府院内停放的百餘擡嫁妝箱幾近被飄揚的落葉寵幸了遍。
元遙拖了整日,見實在躲不過,才認命地在妝奁前端坐,心不在焉地聽着宮裡嬷嬷教授洞房花燭如何行周公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