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止了動作,卻沒收回喜杆,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有些話……我需得說在前頭。”元遙的聲音很輕,見對方半天沒有反應,以為他是沒聽見,正想着要不要再重複一遍,喜杆倏地離去,布擺落下,她知他這是聽見了。
“我們二人的婚事是陛下做主,非你我所願,我也知你因此被削去了兵權,”元遙緩聲繼續:
“我的本意是,如若你願意,最多不超過一年,我們便可和離。”
她說完有一會兒了,沒等到段淮的答複,确切來說,他從進門開始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抿了抿唇,元遙再度開口:“我說到做到,屆時定會還你自由。”
又過了許久,段淮依然不出聲,答應與否也沒個話音,元遙難得地有些急躁,思考幾許,擡手摘下了蓋頭。
再側頭一看,原來那人就坐在榻邊的圈椅上,一副閑散松懈的模樣,正眸色不明地望着她。
沒見到人還好,這一看見他的臉,她反倒不知作何反應。
“終于舍得摘下來了。”段淮雙肘抵着椅側,修竹似的指節搭在一起,兩隻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冷淡道:
“我還當你要這樣坐上一整晚。”
果然,開口就是揶揄的話。
元遙在心裡歎了口氣,想着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卻見段淮不再看她,起身徑直向檀木桌,舉起原本用做合卺禮的酒盅一飲而盡。
一杯飲罷,他微微側身,長睫擡起,漫不經心地瞧了她一眼。
那道視線一掃過來,元遙下意識躲開,看向别處。
而後就聽見那人輕嗤了聲,她立刻僵住了身子。
餘光瞥見,另一杯酒也入了段淮的口。
夫妻禮成的交杯酒就這樣被他一人喝盡。
若說先前還存有一絲僥幸,那此時此刻,元遙能夠萬分确定——段淮對這門婚事極其不滿。
以至于他現在就算摔門而出,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這人非但沒摔門而出,竟然還若無其事地解起了衣帶,三下兩下将脫下的外衣扔在衣架上,不緊不慢地朝床榻這側走來。
元遙實在捉摸不透,隻得疑惑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直到段淮站到了她的身前,一膝半跪在床沿,俯下身,同她近在咫尺。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氣登時将她包圍,某些猜測乍然間湧上心頭,元遙一瞬屏住呼吸。
宮裡嬷嬷昨晚的諄諄教誨零散地鑽進腦海,他們二人拜完堂,如今已成夫婦,那麼洞房之中夫婦之間,接下來應當發生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可段淮不厭惡她嗎,怎麼會……元遙不自覺緊縮着往一旁靠,又因不确定他的意圖從而不敢太過明顯,輕輕挪動着。
“元遙。”
低啞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震得她耳畔一麻,不知所措地應了一聲。
“你礙事了。”
什麼?
礙事?
元遙滿腹疑雲地擡頭,才發現原來段淮在拿她身後的被褥,因她坐在此處,擋着他了。
連忙站起身,她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沒看見。”
像是看破了她方才所想,段淮嘴角似有些上揚,眼神也變得别有意味,“你這是以為我要對你做些什麼?”
“我……”元遙欲言又止,她肯定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最終選擇沉默不語。
“大可放心,”段淮背過她,将大紅被褥鋪在地上,“我暫且還沒有那種念頭。”
說完沒有再搭理她的意思,自顧自地開始收拾。
憑他此舉,元遙大緻可以認為,段淮接受了她的提議。
那麼今後的日子便好過得多。
元遙剛坐到梳妝鏡前,倏而想起什麼似的,側頭尋向段淮,對方背對着她,已經鋪好了褥被。
幾經斟酌,她開口道:
“段淮,你可以告訴那個姑娘,我們成親是有名無實,讓她放心。”
男人聞言停下動作,轉身面向她,眉頭皺得厲害。
見他有疑色,元遙補充道:
“就是和你一起回京,又一起逛了燈會的……那個很漂亮的姑娘。”
段淮沒說話,眉宇間似有緩和。
他的反應在元遙看來,是想到的心悅之人時才會流露的溫柔深情,于是她又道:
“你們既兩情相悅,那便——”
“你在外邊就是這麼編排我的?”段淮打斷她。
“我沒有,”元遙解釋着,她隻是怕耽誤了人家的姻緣,“中秋宴時你不願接受聖上指婚,旁人都說是因為這個。”
他笑了一聲,順勢抱胸靠在一旁的供案上,反問:
“那天宮宴你又不在,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許是他的語氣神态太過從容,元遙莫名生出了些心虛:
“我聽别人說的。”
“你打聽我?”
元遙想要否認,一擡頭就迎上了他那雙攜着調笑的眸子,一下子有些語塞。
“我無意中聽說的。”
“你說的那個跟我一起回京的姑娘,叫楚秋秋,可還記得我母親姓什麼。”段淮斂回笑意,正經說着。
她當然記得,段淮的母親出自關中楚氏,楚氏多名将,段母自小随父征戰,巾帼不讓須眉,懷段淮之時還在淮水河畔指揮千軍,隻可惜最後因生産而亡。
那這麼說,楚秋秋與段淮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