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眉目壓低,責問着她方才的沖動之舉。
元遙自知有錯:“抱歉。”
她隻想着這刺客既是奔她而來的,不能害别人因此喪命,所以才會下意識沖上前去護住闫牧舟,沒成想卻牽連了他為救她受傷。
段淮的呼吸明顯更重了些,好像憋着氣兒似的,元遙隻得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紗棉按壓在他的傷口處。
傷口極深,憑她不熟練的手法難以止血,眼瞅着滲出的鮮血越來越多,元遙急得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
最後她實在沒了法子,無助地望向一言不發的段淮。
段淮面無表情地拿過她手裡的紗棉,往傷處重重一壓,粗犷至極,元遙看得後牙根都跟着隐隐作痛。
“這才有用,你那叫白費功夫。”
元遙遲鈍地點點頭,本想問他疼不疼,但看他一臉不耐的神情,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血慢慢止住,元遙把帕子放在水中浸濕,想給他清理一下其他地方的血污,段淮難得順從,反倒令她不适應。
寂靜在二人間彌漫開來,她緊繃着神經,生怕弄疼他,好不容易擦拭得差不多了,一擡頭,正好撞進他幽暗的眼眸中。
對視的下一瞬,元遙立即移開視線,站起身将手帕放進盆裡一遍一遍洗着。
她能感覺到,身後的視線仍然凝在她身上,心裡不自覺敲起了鼓。
段淮好像真的生氣了。
成親第二天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擱誰都沒法接受。
她本來還想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此,現在看來也不是時候。
昨晚還想着如何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就欠了人家一條命。
正當元遙思量着該如何報答時,段淮突然開口:
“我就奇怪,”他聲音低啞了些,“你到底看上他哪了?”
元遙沒懂他的意思,蹙着眉剛要發問,被門口的腳步聲打斷,是虞恒趕來了。
她連忙起身給他讓出位置,對段淮介紹道:“這位是虞大夫。”
虞恒朝段淮微一颔首,待到對方也點點頭,俯下身察看起他的傷處。
“怎麼樣?”元遙緊張地詢問。
虞恒手腳麻利地打開藥箱,依此拿出針包、藥散等物,“傷口過深,需得縫針。”
聞言,元遙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她忙尋向段淮,誰知對方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像等會要受苦的不是他一樣。
她知他這人從小就倔,沒想到這事兒上體現得更加淋漓盡緻,針線穿梭在皮肉之中,任誰看上去都疼痛難忍,他竟一聲不吭,生生挨着。
明明到了暮秋,夜裡寒風侵肌,段淮此時卻像淋了雨似的滿頭大汗,下颌緊緊繃着,喉結不時滾顫。
他瞥見一旁死死盯着自己手臂的元遙,費力道:“怕就别看,轉過去。”
這場面固然令人心悸,但元遙更多的是擔憂,這樣嚴重的刀傷,最是容易紅腫潰瘍,所幸正逢天幹氣涼之時,卻也不容樂觀。
見她不動,段淮不再言語,待包紮完畢,禁軍的人進來問了幾句話,随後護送兩人回去。
到了公主府,還沒下馬車,一衆下人便迎上前來,魯姑姑的擔憂更是溢于言表。
得知元遙毫發無傷後,她稍稍松了口氣,轉眼就瞧見半條手臂被白布包緊的段淮,“诶呦喂……怎麼傷成這樣啊,快去帶姑爺去歇息。”
兩個小厮忙上前,一左一右攙扶着段淮。
“……這是造了什麼孽,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現今還不知,”目光從走遠的段淮身上移開,元遙對魯姑姑道:“我會多安排些人在府裡看守,這幾日多注意些。”
她又來至庭院,一路上見到府裡各處已經布滿護衛,侍衛總領魏清見她來,即刻迎上前:“禀報殿下,按您的命令,都已部署妥當。”
“再加派一批暗衛到民遞樓。”她沉聲命令着,說完朝四周看了一圈,疑問道:“這些護衛都是我們府裡的嗎?”
魏清:“還有不少是姑爺的人,說是奉姑爺的命令守衛咱們府上,我還以為殿下您知道此事。”
方才在茶樓的确見他朝其下屬說了些什麼,原來是在吩咐這個。
不過也對,今日一劫,他完完全全是被殃及的那個,如今人住在公主府,派自己的人護着自然安心點。
都處理完畢,元遙一刻不停地回了房,一進院門,她見到房内燭火已熄,即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了屋。
一眼看見的,便是已經昏睡了的段淮。
望着床上身長腿長的男人,元遙不免糾結要不要先去客院住上一晚,轉眼又見着段淮逐漸失去血色的臉,索性抛開顧忌,來到了床前。
她今日雖告知過下人将客院收拾出來,但沒細說是作何用,下人們想不到是給段淮準備的,理所當然認為新婚夫婦要住在一處,所以将人帶到了這裡。
想來他也無暇顧及自己身處何方,不然怎麼會同意住在她房裡。
段淮的呼吸并不平穩,元遙走進了一看,他躺在床的外側,眉頭緊緊鎖着,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順着鬓角淌入耳後。
元遙将帕子浸了溫水為他輕輕擦拭,又把手背貼在他額頭試溫,還好并未發熱。
虞恒臨走時說,這樣的傷最怕就是夜裡感染發熱,隻要能熬過這幾天,就會慢慢開始痊愈。
許是面上的異物感有些重,段淮低哼了一下,向一旁閃了閃頭,但并未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