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遙見狀拿開帕子,俯身守了他片刻,見他的呼吸慢慢趨于平穩,她才直起腰,來到了離床邊不遠的美人榻上。
靜坐片刻,她慢慢放軟身子,斜靠在錦褥上,雙目半阖,思量着今日發生的事情。
有人要取她的命,不惜大庭廣衆動用死士。
很難不擔憂,是否她們暗裡籌謀之事已然暴露。
此番行刺,怕是有更深的意圖。
眼前看似逢兇化吉,實則平靜之後暗藏着翻湧的巨浪,不能有絲毫的掉以輕心,必須提前做好應對的部署。
元遙的視線落在月華透過花窗映在地面的影子上,随着時辰的流逝,大腦越來越混沌,倏地一下,猶如風筝斷線,她便沉沉睡了過去。
————
秋夜露重,盡管是在北方,聞風仍是覺得自己周身攜着潮寒之氣。
盡管公主府的下人知他身份并未過多阻攔,到了公主殿下的寝院,他也自覺停住了腳步。
不多時,緊閉的門扇緩緩打開,像是怕吵醒裡邊人似的,段淮出來後關門的動作也極輕。
“主子,”聞風壓低聲音。
“大理寺連夜驗屍,那些刺客身上并無明顯印記,死因均為毒發,那毒暫未驗出名目,隻知毒性極強,屍身胃腔乃至喉管皆被腐蝕。”
死士所為見不得光,他們的主子為了杜絕後患,用在其身上的,必定是些未記錄在冊的奇毒怪藥。
“暗器呢?”
段淮側頭,目光似寒風凜冽,因受傷而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聞風道:“屬下已将其送往青安府,周公子說需得些時日才能驗出材質。”
那些刺客喪命後,段淮便注意到了他們藏于袖口的暗弩,這類機關暗器,形小力威,對材質要求苛刻,且那些暗弩制作精良,溯其材源,或許可得知出于何處。
“繼續查。”
段淮出門時僅披了一件外衣,在外頭還不甚明顯,一回屋裡覺出了屋内屋外的冷暖之差。
人倒沒什麼,就是這傷處一冷一熱受了刺激,不聲不響地加劇了疼痛,使得他不由雙唇緊抿,深吸了幾口氣,才好轉一些。
一進内室,段淮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到蜷縮在美人榻上的元遙身上。
她的睡姿比之剛剛有所變化,而那張他輕輕搭上的被子,也已經随着動作被緊緊裹在了身上。
煩躁填滿胸腔,段淮比任何人都知道這股子情緒從何而來。
原地站了片刻,他坐回床上,沉思了許久,才再度躺下。
————
元遙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醒來後摸着暖和的被子,她不由恍惚,隐約記得榻上平時不置錦被,隻有一條薄毯供她午歇。
“睡傻了?”
段淮的聲音使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撐着手肘坐起,見他已穿戴整齊地坐在桌邊喝茶,且精神好了不少。
躊躇了片刻,元遙輕聲道:“多謝。”
她指的是被子的事。
段淮頓了頓,繼而放下茶杯,悠悠道:“給個解釋。”
元遙不解:“解釋什麼?”
“你為什麼睡在這兒?”
原來他是想問這個,元遙也覺得應當同他商量清楚,比如兩人今後怎麼住,住在哪。
可是他這麼一問,她又不知從哪說起,隻能先就近回答:
“……這是我房間。”
段淮疑問地嗯了一聲,随後揚了揚眉:“那就是說,昨晚你趁我意識不明,讓人帶我來了你房間?”
這說法甚是怪異,元遙沒法答是或否,她總覺得不管她怎麼回答,段淮的嘲諷都會随之而來。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她語氣良好道:
“我已經命人将西院收拾了一番,今日你便可以住進去。”
段淮臉色沉了一沉,又恢複了那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樣。
元遙不知哪句話說得不對,怎麼就惹到他了,試探着繼續提議:
“或者……你可以回段府,畢竟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在我這裡定然是不夠安全,回去的話,養傷也方便些。”
段淮輕蔑一笑,充滿諷意道:
“這麼快就要把我打發了?世安殿下倒是會知恩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