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聲是從冷宮傳出來的,一行人趕到之時,冷宮外已經圍了不少宮人。
衆人一見元青弘,邊跪下行禮,邊讓出一條通道。
“父皇小心。”元策陽主動擋在元青弘前方。
唢呐聲早在幾人前往途中便停了下來,如今裡頭隻剩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
冷宮的宮牆比其他寝宮高出不少,漆黑沉重的大門此時緊緊關閉,像是刻意将這裡與金玉其外的大燕皇宮隔絕。
拈住一枚被風刮出的紙錢,段淮不動聲色斂下眼眸,随即大步向前,剛要觸門,就聽身後一聲怒罵。
“混賬!”元青弘一腳蹬在一旁的巡衛腹部,“裡頭都要翻天了,你們就在這當擺設?”
幾個巡衛齊齊跪地,磕得地面砰砰作響:“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前年有位美人與宮衛暗通款曲被抓,自此宮裡嚴禁宮衛踏入嫔妃宮闱半步,違者誅之。
上半年盈和宮走水,巡視的一隊宮衛看事發危急,遂未上報進去救人,事後通通被元青弘追責,為首者處死。
有此前車之鑒,縱真事出緊急,也無人再敢逾矩分毫。
元青弘陰晴不定宮人皆知,無人敢出聲勸阻,夜幕裡隻剩冷宮裡的哭聲及宮外巡衛接連不斷的叩首聲。
“哐當”一下,在衆人未曾注意之時,段淮推開了冷宮大門。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了元青弘即刻更盛的怒氣。
未等他有所反應,門内的場景已然呈現至衆人眼前。
漫天蓋地的紙錢随風飄散在空中,一口高座烏木棺對着正廳,數個披頭散發的宮娥圍跪在棺椁四周,像是沒瞧見闖進來的幾人似的,依舊哭嚷不斷。
“是王妃……王妃來了,王妃來了……”
“妾身參見王妃……”其中一婦人已磕得頭破血流:
“王妃,王妃放過妾身,放過妾身吧,妾身不該迷了心智,妾身不知竟害得王妃如此地步……”
“崔芸?”元青弘認出了正磕頭的女子,命人将其押至跟前。
“這是怎麼回事!”
崔芸本就有失常之意,被元青弘這麼一吼,瘋癫更甚,掙紮着膝行至元長嶺身前:
“世子,世子,求世子向王妃求情,救救妾身,救救妾身吧!”
未等她觸及元長嶺分毫,侍從一把将其推倒,崔芸不堪其力,倒地不起。
兩個宮女戰戰兢兢上前,跪下時腿都在抖:“回陛下,方才院中忽傳來唢呐聲,等奴婢們由後院趕來,這棺材……這棺材就已經在此處了。”
“娘娘們見着棺材就開始又哭又鬧,奴婢們招架不住,這才沒來得及向外頭通報……”
元青弘即位不過六年,冷宮裡嫔妃并不多,還活着的,算上崔芸共四人。
“除了這棺材,你們可還看見什麼人?”元策陽問。
那宮女像是想起什麼駭人之事,面色愈白,聲音不住顫抖:
“……回太子殿下,奴婢,奴婢過來的時候,沒瞧見人影,大門都是緊閉的……”
深宮冷苑,憑空出現的棺材以及詭異的唢呐,令在場衆人皆不寒而栗。
“是王妃顯靈,王妃顯靈了……王妃娘娘來索命了……”伏趴在地上的崔芸突然擡頭,滿眼淚痕甚是可怖,骨瘦嶙峋的手掙紮着捉元長嶺的衣裳下擺。
她口中的王妃,是元青弘還在王府時的發妻,元長嶺的生母——鄭氏。
那時楊皇後還隻是元青弘的側妃,元策陽也并非嫡子。
鄭氏生性柔弱,然元青弘後宅充盈,勾心鬥角不斷,尤是崔芸勢頭正盛,整日生非。
恰逢那時楊皇後母家升遷,元青弘便以管家不善為由,欲廢鄭氏,立楊氏為正妻。
鄭氏拒不答應,最終絕食而亡。
“定是有人裝神弄鬼,父皇!”元長嶺忙躲開崔芸的胳膊,急切地向元青弘解釋。
“母親性情良善,就算成了冤魂,又怎會做這吓人之事!”
“冤魂?”元青弘一拂袖,眸色不清地質問道:“你也覺得你母親是蒙冤而死?”
元青弘的問話使元長嶺一時語塞。
不等他答話,元青弘不容置喙命令道:“策陽,查清此事,十日内給朕答複。”
說罷,元青弘轉身離開,不願在此多留一刻,也未再多瞧元長嶺一眼。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此刻鄭王妃往事被重提,于元長嶺有害無益,定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
元青弘未必不懂,但這仍是放不下心中芥蒂,遷怒于元長嶺。
——
不過幾院之隔,元遙住處的凄清與冷宮的吵鬧截然不同。
元遙進屋時便沒讓人點燈,将自己隐沒在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馨兒進來告知:“公主,那頭已經消停了。”
“過幾日尋時機送崔芸出宮。”元遙聲音平穩,絲毫聽不出異樣。
待到馨兒應答,未等人離開,元遙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