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遙扶着他肩膀的手臂微微一顫,良久,才道:
“花峥是個怎麼樣的人?”
面對她沒由來的反問,段淮也不惱,耐着性子答:“花峥這人性情沉悶,不善言辭,三腳踢不出一個屁。說起來,他跟花瑛當真是南轅北轍。”
聽他提起花瑛,元遙慢慢垂下眼簾。
段淮又補充:“他寡言少語、卻也沉穩可靠,我剛去北境那會兒,是他數次救我于危急之下。”
“且花峥出身邊鎮,除了幼妹一家老小皆死于呼桓刀下。我不信他會為所謂呼桓許下的榮華富貴,棄血海深仇不顧,背叛大燕。”
元遙默了片刻,思索着問:“冀州走馬赴軍營前,軍中便未查出那些證據嗎?”
她一直想不通,從鹿石關一戰至今少則也過了一個來月,邊策方能查到那些通敵書信,鎮北軍必然也能,可他們竟未有任何舉措,若有意隐瞞,冀州走馬便查不到,若不打算包庇,又為何不早些上報?
段淮沒立刻作答,頓了須臾,才慢聲道:“五千軍士全軍覆沒令鎮北軍損失慘重,本就自顧不暇,呼桓又頻頻進犯,無暇顧及于此,何況那時……鎮北軍權已移交東王殿下。”
聽了段淮的話,元遙才明白過來,不是查不出,是根本無人查證。
鎮北軍願屬北境邊鎮戍軍,大燕初年實行更戍制,戍軍分戍全國,幾年更換,若須用兵,臨時派遣大将統領作戰,戰畢歸朝,實乃“兵無常帥,帥無常師”。
而十餘年前北部呼桓勢強,常犯北境邊地,邊地戍軍難以抵禦,靖元皇帝遂命楚将軍為将,賦其實權,鎮守北境,對抗呼桓。
後段淮回京入贅宗室,鎮北軍權才算收歸中央。
所以,即使楚氏兄弟仍在軍中領兵,軍政大權也不歸他們。
元長嶺要是不查,旁人說什麼也無濟于事。
那時花峥叛國的傳聞已出,此事若為真,元長嶺身為主督難辭其咎。
元遙能想到,他是為遮掩事實而瞞上不報,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竟查都未查。
元長嶺這人或許不如元策陽陰狠,但着實目光短淺又貪得無厭,有先前赈災銀的先例,說不準,這回朝廷的批銀又讓他貪多少。
元遙一想到這些,氣急攻心,禁不住咳嗽,段淮還以為她是凍得,腳步不自覺加快:“回去再說。”
元遙原想擺手,側過頭發現他們已經進了長巷,馨兒和聞風都在門外等着。
“公主這是怎麼了!”馨兒跑得快,幾步到了兩人旁邊。
“沒事,”元遙緩緩道,又問:
“晗歌怎麼樣了?”
“杜小姐被他們府裡下人接走了。”
元遙點點頭,想讓段淮放她下來,又想到此刻自己衣衫不整,便歇了心思:
“馨兒,你和聞風出宮一趟,将虞恒帶來。”元遙想将腰間的令牌給她,忽地記起她今日喬裝,并未把令牌帶在身上,“令牌在我房中。”
她原先還想拖着不瞧大夫,可這身子骨不争氣,看樣子再諱疾忌醫,怕是真扛不過去。
“我有,拿我的便可。”
段淮突然出聲:
“在胸前衣裳裡。”
說罷,他揚了揚眉,元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此刻抱着她,雙手皆騰不出來,自然隻能她來取。
顧不上多糾結,元遙硬着頭皮把手伸進他的衣裳,熱意瞬時包裹住她冰涼的手。
元遙手指不自覺蜷了蜷,恍然想到兩人挨得緊的那些時刻,不由得好奇,他身上究竟是有多熱乎。
收回思緒,她抓緊摸了幾下,一無所獲,于是又往裡探了一層。
光滑的觸感吓得元遙即刻停了動作,她好像……摸到了他的皮肉。
隻是這才兩層衣裳,莫不是這人隆冬臘月的就穿了兩層?
且唯一禦寒的披風還裹在她身上。
段淮被她冰得倒吸口涼氣:“……報複我?”
意識到他話裡所指,元遙的臉登時紅了個徹底,才想起來将手抽出,結巴道:“不是……我沒找到。”
馨兒見到二人這一幕,不由側過身偷笑。
這也就是禾兒不在場,否則元遙都能想象到這兩人頭碰頭擠眉弄眼的模樣。
“外衣裡頭,仔細找找。”段淮咬着牙說道。
元遙這回動作小心了許多,很快便摸到了一處硬物。
馨兒接過令牌,面色有些凝重:“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元遙簡單解釋了幾句,話剛說完,就見馨兒急急忙忙叫着聞風,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元遙的視線。
平時裡宮禁森嚴,但今日晚宴賓客衆多,且有令牌在身,能夠寬容些。
“阿嚏——”
鼻腔的刺癢襲來,元遙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險些将口水噴在段淮衣裳上。
她正要說抱歉,段淮突然動起來,吓得她趕緊再抱住他的脖子。
“你怎麼……”
“再多站一會兒,我怕你再添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