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見狀揉了揉她的額頭:“撞疼了?”
元遙搖頭,誠實道:“……有點紮。”
兩人說話這一會兒,對面已然亂成了一鍋粥,不知是哪個嫔妃發出慘叫:“誰……别碰我……我從沒做過虧心事,别來找我,别來找我……”
慘叫的嫔妃沒了動靜,緊接着咚得一聲,便見一個人型砸倒在地。
或許是适應了黑暗的緣故,元遙隐約能瞧見作亂的“女子”身穿紅衣撲到大殿中央,正如一隻索命的厲鬼,不知誰會是她下一個目标。
元遙呼吸亂了許多,不由自主又抱緊了段淮,就差把整個人都塞進他懷裡。
無論真假,眼下這場面的确駭人,若非有段淮在身邊,她未必能這麼鎮靜。
靜寂須臾,喬充媛忽地癱坐在地:“……死,死人了……死人了!”
“郭蓁!是郭蓁回來了……她回來索命了,”喬充媛魂不守舍地重複了許多遍,而後不知對着何處磕頭:
“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我是受人指使,是皇後——”
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喬充媛的喊叫戛然而止,随着她身子倒地,靠近内殿的幾盞燭燈瞬間燃起。
隻見元青弘攜數人從内殿走出。
元遙隔着幾人望向元青弘身後的闫牧舟,兩人對視良久,她終于能坐實心中的猜測。
看來今天這場戲的幕後主使果真是元青弘。
借着燭燈,衆人才看清殿上的情形,兩個女人躺倒在血泊之中,而罪魁禍首早已不見身影。
“……陛下,這是怎麼一回事?”楊皇後被元歆月攙扶着,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泰然自若。
元青弘置若罔聞,信步行至上位落座,待餘下衆人叩首行過禮,從始至終未施舍給楊皇後一個眼神。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為了郭昭儀一案。”
他随意掃視了地上喬充媛的屍身一眼,又擺了擺手讓人将另一昏死的嫔妃帶下去,輕描淡寫道:
“喬氏陰狠善妒、毒害宮妃,又欲圖構陷皇後,朕命人當場斬殺,傳旨,其父喬統貶為庶人,喬氏本家男子發配邊疆,女子沒為官奴。”
三言兩語間,百十号人的命運已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惠貴妃離喬充媛的屍身最近,裙擺也沾染了血迹,若沒有一旁的人扶着,她恐怕已經站不腳,“……怎會是她殺的?”
闫牧舟得元青弘允許,上前向衆人宣告真相:
“郭昭儀并非無緣猝死,而是被人下了慢性劇毒。”
他接過周雙山遞來的瓷罐:“這是在郭昭儀常用的胭脂,經太醫署鑒别,裡頭摻雜着幾種藥材,分别無毒,可若同磨成粉便是劇毒,堵塞心脈,長期吸入,可使人心梗而亡。”
“詢問郭昭儀侍女得知,這胭脂乃是喬充媛所贈。”
“可是她為何……”惠貴妃話還沒問完,被元青弘不耐煩地打斷:
“行了,事情已定,都回去吧。”元青弘又道:“太子、尋川,你二人随朕前來。”
段淮聞言并沒有太多的波瀾,隻交代周雙山護送元遙回去。
元遙拉住他的衣袖,眼中盡是擔心:“我等你一起回去。”
段淮為她緊了緊披風綁帶:
“夜裡越來越冷,聽話,回去等我。”
見元遙點了頭,他才站直身子,又對周雙山囑咐了幾句,總算放心離開。
遠離中路,冷宮的方向仍是冷寂蕭索,周雙山詳盡将今日的事告知給元遙。
今日夜裡,太醫署聯合刑部上報,驗明那罐胭脂中的毒物正是緻使郭蓁心脈梗死的罪魁禍首,而闫牧舟也早便查清郭蓁常用物件的來源,當即禀告了元青弘喬氏的嫌疑。
而後這一出戲,則是元青弘安排的。
聽他講述,元遙仍有許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便沒顧得上回應。
幾次三番過後,周雙山歎了聲長氣:
“你是不是同段淮那厮待得太久了,變得同他一樣不苟言笑、惜字如金。”
聽得他的抱怨,元遙剛要搭腔,餘光瞥見牆根有個小黑球,仔細一看,是段淮除夕那日喂的小狗。
那小黑狗縮在磚縫裡頭,看起來冷得不行,元遙蹲下身,把其抱在懷裡,輕聲道:“叫你那日偏不留下,瞧凍成什麼樣了。”
周雙山蹲到她旁邊,捏起小狗的後頸,左右瞧了瞧:“還真是段淮上回喂的那隻。”
小狗突然掙紮着撲回元遙懷裡,哼哼唧唧地往她身上蹭,扭着身子不看周雙山。
元遙不禁彎了彎嘴角:“你覺不覺得它有些像段淮。”
小受氣寶似的。
周雙山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甚至笑了出來:“我頭一回瞧見成親把眼珠子成花的,段淮壯得像頭牛,揮揮拳能把我跟狗一起打死,究竟是哪像了?”
這要是放在兒時,元遙怕是得跟他争上一争,弄不好還得吵上一架,畢竟從小到大,就屬他二人吵架最多,吵不明白便拉段淮評理,若是再熱鬧些,幹脆鬧到元聽夏面前,不過一般到這個時候,周雙山就偃旗息鼓了,他最畏元聽夏。
“你方才說得那些,我大抵聽懂了,但有地方想不通。”元遙緩緩起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小狗的背脊:
“如若假扮鬼神是為了刺激喬充媛道出真相,那為何要在不相幹的人門前放郭蓁的繡花鞋?”
聽見她的疑問,周雙山頓了頓腳步,月光之下,他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茫然:
“什麼繡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