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房門,隻見段淮正正好好站在外頭。
“冷不冷,快進來。”元遙忙側身讓路,可段淮卻沒什麼反應,她心中生疑,仔細瞧向他的臉,借着暖融的燭光,她這才看清他鼻梁、額角竟都挂了彩。
元遙一把将人拉進屋子,段淮則任由她按着做下。
“怎麼回事?”她眉間凝着愠色。
段淮默了默:“……打架了。”
“跟誰?”
兩人一站一坐,段淮低垂着頭,元遙看不清他的模樣,過了許久,才聽見他沉悶的聲音:
“李進。”
元遙有一時的怔愣,很快恢複如常,扭身去尋藥箱:“我給你上藥。”
在她轉身的一瞬,被段淮拉住了手腕,不得不回過頭看他,後者嘴唇張了張,幾度開合,又重新抿上,隻靜默地握着她的手腕。
“聽話。”元遙微微俯身,望着他通紅的眼睛,“先上藥。”
待到段淮點頭,元遙快步取來藥箱,又端來盆溫水,将帕子浸濕,擰幹後一點點擦掉他臉上的髒污。
不小心碰到傷處,他也沒有任何躲閃,隻一刻不離盯着她看。
段淮的傷在臉和手背,大多是破皮,元遙便一點點給他塗上藥膏,塗完手上最後一處,她擡起頭,看見段淮的模樣,不禁笑笑,碰了碰他的眼角。
段淮下意識側頭,卻被元遙扳正腦袋,她歎了聲氣,指腹輕輕抹去他眼下的水漬。
燃了整夜,堂屋的燭燈相繼熄滅,漸漸隻剩裡屋這兩盞還堪堪亮着。
元遙的聲音很輕,輕到偶爾能被外頭的風聲蓋過。
“我不願意的,是賀金輕薄我。”
“可他們都說是我的錯,是我行為不端,勾引有婦之夫。”
她仿佛在講述旁人的事,不痛不癢地将那些傷痛曝露在他眼前。
直至提到山靈。
“我的山靈還有三月就能出宮了,她說以後要開個隻收女子的武館,我同她說好了,無論她以後做什麼營生,隻要還在京城,我都能護着她。”
“結果我連她的屍身都護不住。”
她的聲音不自覺發着顫,臉頰不知何時變得一片濕涼,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全身都在克制不住地顫抖。
“還好我摸到了燭台,他怕死,火一起來就跑了。”
元遙講述着那場大火,不曾注意到段淮是何時握住她的手,又是何時抱住她的。
“商枝姐說,是元寶拼命咬她的褲腳,她才知道我還在裡頭。”
商枝冒死将她從火場中背出來,元寶卻被燒毀的門前砸中,永遠留在了那裡。
“我不是有意不回你信,我那時……”
傷得很重,險些丢了性命。
“邊大人聯絡到我沒多久,你就來了京城,我沒有辦法承諾你什麼,段淮,我不知這條路是死是活,我……我……”
元遙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在極力壓制着情緒。
段淮沒說話,隻将額頭貼上她的,兩人鼻息交融,男子的氣血旺些,時間久了,攻城略地得厲害,元遙自然落了下風,呼吸愈發亂、愈發急,逐漸喘不上氣來,隻能喘息着躲開,不過是他的氣息,便差點将她灼傷。
見她有退縮之意,段淮拉過她的手,小心翼翼貼在自己臉頰:
“夭夭,怕我嗎?”
元遙不明白他的意思,迷茫地搖了搖頭,兩顆淚珠随之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段淮像是得了某種應允,将人打橫抱在腿上,雙臂箍得緊,幾乎要把人嵌進身體裡。
他看似強勢,卻比她抖得還要厲害,元遙抽出手輕拍着他的背脊:
“至于李進,當初舅父入獄半月,我曾找他幫忙,他說我若肯跟了他,他便幫我,但我沒應……這些年這樣的人很多,我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怎麼會不放在心上?敬仰的長輩,對她露出那樣赤裸、下流的目光,任誰也無法安然面對。
她當他是師父、長輩,可他當她是個可以折辱的女人。
“可我放在心上了,”段淮閉着眼,将頭埋在元遙頸窩:
“夭夭,我保證,我會讓他們一筆一筆、一筆一筆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