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愛您,像您從前愛我一樣愛着您,可您看向我的每一眼仿佛都帶着怨恨,好像在質問我:
“你為什麼不去死?”
那樣的恨意,濃烈得令我窒息。我本以為我可以承受,可惜我錯了。
*
在安眠藥的作用下,謝靈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來時,已近黃昏,落日的餘晖穿過半掩的紗簾灑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側過頭,看見窗外漫天的雲霞,美得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絢爛而張揚,倒映在他的眼中卻隻餘下一種無可挽留的衰頹,恰如于平靜中走向崩壞。
奇怪的是,他此刻放空的思緒裡摻了一抹雜音,謝靈在想:他今天吃飯了嗎?
他坐起身,仍是睡意昏沉,揉着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謝靈,你醒了嗎?”
是路德維希的聲音,很近,就在門後。難道一直在門外等着他醒來嗎?
謝靈翻身下床,扶着床沿穿上拖鞋,腦袋清醒了許多,走向房門的腳步卻是虛浮的,仿佛下一秒就會昏倒在地。他撐着門框,扭轉把手,打開了門,對方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陰影。
他正要擡頭說些什麼,卻迎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擁抱,他幾乎是被對方地按進懷裡的,強硬且不容拒絕。
他緊緊地環抱着謝靈,像一個不會遊泳的落水者在翻湧的河流中抱住了一塊保命的浮木,死命地抓住它不願松手,唯恐激流将他們沖散。
浮木深陷其中,既無力掙紮,也不想掙紮,安然地躲在了對方的懷裡。
謝靈想,他是喜歡這個擁抱的,也喜歡對方身上淡淡的花香——來自沐浴露或者洗衣液,反正是按照謝靈的喜好買的。
對方的腦袋親昵地埋在他的頸窩裡,可他卻感覺不到對方平日裡刻意維持的呼吸,猜想對方這次可能真的有些着急,因為擔心他嗎?
而在他視線之外的地方,路德維希幾乎咬破嘴唇,竭力克制着自己對鮮血的要命渴望。
動脈的搏動聲如此清晰,近在耳邊,好似海妖塞壬充滿魅惑的歌聲,令他迷醉而神往,而這艘由他駕駛的船幾乎就要觸礁沉沒。
他貼着對方溫暖的脖頸,如宿醉般陷入了短暫的恍惚,嗫嚅着:“謝靈,别這麼對我……”
聲音低啞,帶着黏糊的撒嬌語氣。
糟糕,感覺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謝靈掩飾性地清了下嗓子,輕輕拍了拍路德維希的腰,示意對方先松手。
路德維希戀戀不舍地蹭了蹭謝靈的脖子,盯着對方頸上那顆小小的痣,再三掙紮,終于艱難地解開了這個擁抱,卻順勢牽住了謝靈的手,幾乎是十指相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就是不想輕易地放開對方,就得攥在手心裡才安心。
謝靈瞄了一眼被對方扣住的手,感覺怪怪的,卻并不讨厭。
他仰頭看向對方,瞧見了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更不忍心掰開對方的手,隻好認栽。
“走吧。”他握住路德維希的手,哄似的搖了幾下,“吃飯去。”
謝靈實在沒什麼胃口,可要是再不吃點什麼他可能會餓昏過去。
他從冰箱裡拿出了還沒過期的面包和牛奶,以及為路德維希備着的鴨血——還是八盒,對方一盒也沒動。
“我記得我教過你怎麼用破壁機。”謝靈把保鮮盒遞給島台對面的路德維希。
“我最近不太餓。”他猶豫着接過了盒子,神色複雜,像是藏了什麼心事。
雖然聽說過許多關于吸血鬼的傳聞,也查閱過大量相關的資料,但這些信息大多是杜撰的,沒什麼真實性可言,關于吸血鬼的具體飲食習性謝靈确實也無從知曉,不好胡亂猜測,也許對方也隻是像他一樣胃口不好呢。
可是,每次看到對方跟營養不良似的幹瘦體型,謝靈總覺得這樣不太健康,他還是得多吃點,得再長胖一些才好。
路德維希并不太想吃飯,卻也不想謝靈再為他操心,便熟練地打開了破壁機,為自己準備今天的第一餐。
他盯着高速運轉的破壁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覺得機器的運作聲好吵。
謝靈撕下小塊面包塞進嘴裡,緩慢地咀嚼着,一點兒味道也沒有,有些難以下咽。
他看了一眼包裝袋,居然是他最不喜歡吃的全麥面包,不知怎麼買錯了。可他又不想開火煮飯,隻好就着牛奶勉強咽下了面包。
牛奶太冰了,激得後槽牙一陣刺痛,謝靈瞬間失去了繼續進食的欲望。
就這樣,隔着島台相對而立的二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氣氛微妙的沉默,無聲無息。
一個想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一個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直到破壁機停止運轉,發出了“咔哒”一聲,把沉默了推向終點。
“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路德維希沉思了片刻,望着謝靈,謹慎地問:“昨天……是因為我嗎?”
“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知道的,人人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謝靈摩挲着手裡的牛奶盒,避開了對方探尋的目光。
他還是無法坦率地說出口,找了個萬能的答案,希望能暫時搪塞住對方。
“總有個原因吧?”
不想回答,卻也不想敷衍對方小心翼翼的關切,謝靈擡眼,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我和我母親的關系不太好。”
路德維希啞然,默不作聲地把流體的鴨血倒入吸管杯中。
他扣上杯蓋,低頭沉默着,好一會兒,他沉聲說了句“抱歉”。
“和你沒有關系的。”謝靈歎了口氣,決定換個輕松點的話題,“昨天的電影還沒看完吧,要接着看嗎?”
然而對方卻沒有接話,一動不動的,看來還是很在意昨天的事,或許正在自責中。
謝靈隻好接着找其他的話題,視線落在了裝滿鴨血的吸管杯上,半開玩笑地問對方:“你一直吃這個會不會膩?要不要換換口味,比如豬血、牛血什麼的?對了,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紅葡萄酒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代替血液,要不你也試一下?”
聽見對方用輕快的語氣說這話,路德維希終于擡起頭來,瞧見了謝靈故作輕松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