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血并不難尋,但是黑山羊的血似乎比較少見,謝靈長這麼大好像就沒見過黑山羊,印象裡全是清一色的白羊。
畢竟這和養殖業有關,謝靈便順口問了一下兔場負責人劉哥,看看他有沒有這方面的人脈。
劉哥的确認識一些養羊戶,不過黑山羊還真有些罕見,他得好好找尋一番。
網上倒是有專門賣黑山羊的,各類品種都有,隻是貨源地都比較遠,而且大多是批發,不單賣。但運費給得足,送一隻過來也不成問題吧,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謝靈正猶豫着是否要聯系賣家,路德維希突然湊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搶走了他的手機。
他丢開手機,摟着謝靈,有些不滿地說:“你都看了大半天手機了。”
“我在給你找黑山羊的血啊。”最近變得粘人的路德維希讓謝靈頗感無奈,“難道你想一直戴着這條鎖鍊嗎?”
“我不着急。”他的下巴擱在謝靈的肩上,悶悶不樂地說,“我隻是想和你聊會兒天,你都不理我。”
謝靈從前沒發現對方這麼愛撒嬌,偏偏他就是吃這一套,完全拿他沒辦法。
“你想聊點什麼呢?”
迎來的卻是一陣沉默。
好吧,看來對方也不知道聊什麼,就隻是想和他說會兒話。
“話說回來,你腳上這根鎖鍊也是威廉整出來的嗎?”謝靈提出了這個很早之前就想問的問題,“你……應該沒那麼容易被人類抓住吧,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謝靈已經在床上見識過對方難以撼動的力量了,他實在想不通這樣一隻身手敏捷、力量超群的吸血鬼到底是怎麼被抓到這裡來的,尋常人類肯定是辦不到的,難不成……還真有專門狩獵吸血鬼的獵人存在?
路德維希猶豫了一會兒,語氣低沉:“應該是阿斯蒙蒂斯幹的。”
“阿斯蒙蒂斯?”好耳熟的名字。
“嗯,一隻惡魔,他…… ”正說着,他的手卻不自覺地往下滑,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謝靈的襯衫裡,再一次觸碰到對方陳舊的疤痕,不禁皺眉,“占據了維克多的身體。”
謝靈按住對方不安分的手,關心着接下來的劇情:“惡魔和你有什麼仇嗎?維克多又是誰,他怎麼會被惡魔附身?”
他氣餒地松開手,故作失望地看着謝靈,抱怨道:“謝靈,你的問題好多啊。”
謝靈看穿了對方的表演,微笑着說:“我隻是想和你聊會兒天,你可以慢慢回答。”
路德維希拉着謝靈的手,把玩似的摩挲着,下定決心般的對謝靈說:“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也要回答我的問題。”
有些事情,總要面對的。
謝靈大概知道對方會提出的問題,他内心掙紮了一下,最終點了頭,說:“好。”
“你後腰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
母親的情緒很不穩定,她有時會痛苦地抱頭大哭,有時會變得狂躁,發瘋似的亂砸東西,留下一地的瓷器碎片和玻璃殘渣。
他和父親不得不把所有的餐具廚具都換成了不易碎的塑料或金屬制品,隻留下了一隻漂亮的玻璃花瓶,擱在玄關旁的五鬥櫃上。
大多數時候,母親隻是坐在陽台的靠椅上,面無表情地織着毛衣,時常會停下來起身往樓下看,四處張望着,然後失落地坐回去,掩面痛哭。
老小區的隔音很不好,母親斷斷續續的哭聲謝靈聽得一清二楚,這讓他感到心煩卻又無可奈何。
母親終于活在了現實裡,可現實讓她痛苦不堪——她開始把弟弟的意外死亡歸咎于自己,悔恨着,自我折磨着。
謝靈收起了家裡一切與弟弟有關的物件,生怕讓母親看到,一旦被母親發現,她便會觸景生情地陷入回憶,帶着悔意止不住地自責。
“都怪我,都怪我,那天是周六,我放假在家應該陪着小晨的,我不該去和同事看電影,我不該去的。如果我沒去,我就會陪着小晨一起出門,過馬路的時候我就能牽着小晨,護着小晨,他就不會出車禍……都怪我,小晨,都怪我,是媽媽害了你……”
這是一串噬魂的咒語,在它的反複吟誦下,謝靈變得麻木,變得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一般重複着每日行程。
上學,放學,回家。
吃飯,學習,睡覺,從夢中驚醒,沉默着聽母親絕望的痛哭聲。
他不再期待着下課放學,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教室裡,不停地做題刷題,不去想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地逃離那個令他窒息的“家”,得以喘息,得以生還。
可母親每天都會做好飯,等着“他”回家。
他不想回家,卻又不得不回家。
那條黑暗的小巷安上了路燈,明晃晃的,一路光明,他再也不用擔心誤踩到小貓,卻再也沒有獨自走過這裡。
這條小巷通往他的家,也通往他往日的美好記憶,每次經過巷口,弟弟打着手電笑着向他招手的模樣便會浮現在他的眼前。
“哥哥,我來接你回家。”
這道身影如此清晰,清晰地仿佛就在他的面前,真實而鮮活地存在着。
他不可抑制的感到難過,心口痛得發緊,讓他難以呼吸,不得不蹲下來,緩一緩。
認識他的同學從他身邊經過,忍不住上前關心。
“謝靈,你沒事吧?”
這句話他在弟弟的葬禮上聽過無數遍,所以他總能若無其事地擡起頭,微笑着搖頭:“沒事。”
他多麼希望謝晨隻是一個頑劣不堪的混球,人人都讨厭的混球。這樣,就算他死了,謝靈也不會太難過。
偏偏他那麼乖巧,那麼好,人人都喜歡他……他怎麼會死了呢?他的賀卡還沒完成呢。
可是,小晨真的死了,他說服母親,也在說服自己。
父親帶母親去做過心理咨詢,看過心理醫生,也拿了藥,除了讓她得以在夜裡安睡外,沒什麼其他用。
無休止的痛哭,無休止的崩潰,一地的杯盤狼藉,這一切都讓人感到絕望,于是父親選擇了逃避,用無休止的工作麻痹自己。“家”成了父親的一張床,一個過夜的地方,一段遙遠的記憶,不再令他眷戀徘徊。
謝靈站在樓道大門前,仰頭望着挂着幾朵殘花的陽台,在正午的陽光下,它們卻沒有一絲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