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蒼白且泛青,沾染着發黑的血迹。
錯亂的記憶在此刻重新規整,他記起來一切。
他被一隻吸血鬼咬死了,卻死而複生,不久前才從棺材裡爬出來,接着饑腸辘辘的他四處覓食,襲擊了一個人,咬斷了那個人的脖子,飽餐了一頓——他,也成了一隻吸血鬼。
為什麼會這樣……
臨死之時的景象不斷在他的腦海裡重現,滿目的鮮血,鋪天蓋地的紅色遮住了他的雙眼。
“維克多……”
都怪他,都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摯友,是他親手把摯友推進了地獄。
他跪倒在地,忍不住掩面痛哭。
這是,懲罰。
*
路德維希醒來的這一年是1941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戰火蔓延到他的家鄉。當他循着記憶裡的路回到家時,發現這裡已經被炮火夷為了平地,早已物是人非。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墓園,他看見了自己的墓碑,也看見了母親和父親的墓碑,就在他的身邊。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一家三口最終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團圓了,他抱着父母殘破的墓碑痛哭,追悔莫及。
後來,他也曾混迹在人群中,偷偷上了前往英國的郵輪,去了倫敦。凱瑟琳的莊園幾經易主,如今成了臨時的作戰中心,他沒有進去,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
他走遍了附近的墓園,卻沒能找到維克多的墳墓,隻好在凱瑟琳的墓碑前獻上了一朵白玫瑰。
也許是因為維克多不肯原諒他,更不想再見他,所以他始終找不到對方的長眠之所。
他離開了英國,漫無目的地在這紛亂的世界遊蕩。
如果永生不死、身陷黑暗是上帝降下的懲罰,他便不能輕易地死去,他甘願接受懲罰,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他學會了控制自己的食欲,不再毫無節制地吸食人血,漸漸習慣了以動物的血為食。
他曾經想環遊世界,現在沒人管他了,也有時間了,卻再也無心欣賞沿路的風景。也許潛意識裡的他是想逃離過去的,所以他才會沿着亞歐大陸,一直向東,頭也不回,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這個國家的人都有着烏黑的發色,可他再也無法遇見一雙天藍色的眼睛了。
不,他遇見了。
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上,他的視線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次撞上了那雙純淨的藍眸,而對方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轉瞬消失在人群中。
路德維希确信自己沒有看錯,他開始追尋對方的蹤迹,這無異于大海撈針。但對方似乎無意隐藏蹤迹,甚至樂此不疲地和他玩起了捉迷藏,時不時給他留下一點線索,等着他來尋。
而遊戲總有玩膩的一天,對方終于忍不住現身了。
黑色卷發,藍色瞳眸,玩世不恭的笑容,和從前一模一樣。
但是,怎麼會……維克多已經死了啊。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對方,聲音顫抖着:“維克多,是你嗎?”
對方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優雅落座,靠着椅子翹起了二郎腿,自言自語着:“這是誰,你的舊情人嗎?……不說話?……好,又不理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哦。”
“維克多,你……”路德維希困惑不已。
“我可不喜歡擡頭講話。”
對方瞥了他一眼,路德維希突然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對方跟前,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外力摁了下去,令他無力掙脫。
接着,對方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
他驚訝地發現那雙藍眸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攝人心魄,令他無法動彈。
“你的精神力也太弱了吧,這麼容易就被放到了。”他啧啧搖頭,轉而卻換了種語氣,斥責道,“你别動他。”
什麼情況……路德維希完全愣住。
“現在說話已經晚了。”對方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挪到了他的額頭上。
頃刻間,他一生的記憶迅速在腦中閃回,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痛幾乎令他昏厥過去,渾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迷迷蒙蒙中,他看見對方蹲下身,看戲似的瞧着他,冷冷地說:“路德維希,你真是個虛僞的人。我不喜歡。”
“維可多……”他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眼前一片模糊,半晌說不清一句話,隻是下意識地叫着對方的名字。
“I’m not Viktor. I am Asmodeus, don’t forget that.”他伸手合上了路德維希的雙眼,在他耳邊低語,“You wanna make atonement? I’ll give you a chance. ”
(我不是維克多,我是阿斯蒙蒂斯,不要忘記了。你想要贖罪?我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