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禦苑占地頗大,臨風閣偏僻,要走上好一段路。
廊外的日光極好,這春日的太陽不會像夏日那樣爆烈,溫暖和煦照的人心也明媚,可江氏顯然不在此列。若非不識得路,她定是早早便派人去尋了魏徵,如今帶着公主和蕭氏,隻盼着莫要出岔子。
到了臨風閣,外面沒有留守的宮人,這也不稀奇,今日宮人大都聚集在宴會處忙碌。她們一進去就聽見側間有男人的聲音,一聽就是吃醉了酒,定是魏徵無疑,可還伴着一個女聲喚着郎君。
江氏微微變色,急忙繞過屏風,那床榻上六郎外袍已褪,胸前正趴着一個女子。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女子立刻起身,胸前衣裙松垂露出大片白膩。她跪下道:“小人是這兒伺候的宮人,方才郎君被扶進來吐髒了衣物,我适才是在幫他清理,好叫他舒服些。”
江氏冷着臉,問她:“他跟前的仆人呢?”
“他去拿替換的衣衫了。”
她這話挑不出錯來,可若隻是換衣,哪需要趴在六郎身上,分明是别有用心。
這宮宴上自有給男人解悶的女人,可今日陛下賜婚,六郎若生出這樣的事,傳出去,那些谏官要将他罵死,陛下和太後又會如何看他,勢必是要牽連到家裡的。
這宮婢心思不論,她卻不好點破,要将這事遮掩過去。六郎醉着,沒做出什麼不規矩的來,想蕭氏和公主身邊的嬷嬷也說不出什麼來。
“讓夫人見笑了。”她心下思定,轉頭對扶光道:“裡面氣味難聞,我讓身邊嬷嬷照顧着,夫人與公主随我去外間吧。”
卻不想扶光突然發作
“你說你是這兒伺候的,名字叫什麼?上面管事的是誰?”她看着地上的宮婢——她低頭縮肩,身子豐潤,胸臀尤其突出,一見就是生育過的婦人。
膽子也大的很。
“夫人問話,為何不答?”妙音斥她
宮婢瑟縮道:“小人名喚芝蘭,原本是宮中伺候的,今年才到這東苑來。”
“管事呢?”見她支吾,妙音擰眉道:“還不快答?!”
“是...是,夫人,小人真的隻是來照顧郎君的。”她朝向江氏拜道
妙音道:“你這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又沒給你治罪,你怕什麼?”
這時,魏徵突然翻了個身,江氏還以為他醒了,上前一步,他扶着床沿埋頭吐起來。可方才已吐過一回,再吐不出來什麼東西,隻是幹嘔着。沒多久,他便脫了力氣,翻轉回來,扯着領口說難受,聲音可憐巴巴的。
茯苓心細,見他脖子被抓出一片紅,問道:“郎君是不是起疹子了?我見他有些癢。”
“是啊夫人,身上也有。”嬷嬷把魏徵衣領再扯下來些,就見了許多一塊一塊剛起來的紅痕。
江氏這下急道:“快去請個禦醫來,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麼發物。”
這時一個容長臉的内侍進來,行禮道:“小人是東苑副管事張如意,問公主安,給兩位夫人請安。驸馬這是...”
他伸長脖子看魏徵,江氏道:“煩請管事快去請禦醫來。”
“是,是,小人這便去安排!”
他利落起身,瞟向地上的宮婢,臉色一翻,罵道:“你個蠢貨,叫你來伺候驸馬,這也做不好!還不趕緊滾出去!”又對江氏道:“夫人,這婢子不懂規矩,我回去定好好懲治她。”
他帶着哭泣的宮婢下去。扶光提出帶青雀離開,江氏送她出去,正遇上前面來的蒼壁。
江氏問道:“三郎叫你來的?”
“是,家主不放心,讓我來看一看。”
“也好,你趕緊進去,六郎不知道是吃了什麼東西身上起紅疹,我也不甚知道他。”
蒼壁一聽面露憂色,躬了躬身立即進去了。
江氏歉意道:“事發突然,擾着公主了。”
青雀搖頭說沒事的,反讓她不要憂心。
“謝公主寬慰。”江氏目光移向扶光,扶光客氣颔首并未多言。
回去路上行至廊橋,對面就有一個内侍急急走來,到了近前,氣都沒喘勻,行禮道:“夫人,陛下召請,如今已在金鱗閣等了許久。”他方才已去後殿尋過,才知夫人帶着公主去了臨風閣,已耽擱了不少時間。
宴會尚未結束,周元祐不過是中程歇上半刻,他酒量一般,如今已有醉意,思緒飄然,動作也有些遲滞。
扶光到時他正靠在榻上,半支額頭,閉目養神。
“姐姐去了哪裡?朕等了許久。”
“魏家六郎吃醉了酒,青雀想去看一看他。”
窗未阖,微風将紗簾吹得輕輕拂動,暗金的流紋徐徐展開,像日光鋪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宋墨于這光亮的縫隙裡悄悄看進去,陛下正枕着夫人的膝蓋,癡望着她。
“那魏徵生的不錯吧,姐姐看重青雀,朕又怎會随意給她找個驸馬。”因着醉意,他眸中濕潤含情,唇瓣嫣紅。
“皮相并不重要,倒是方才去正撞見一個宮婢趴在他身上。”
周元祐聽了眉心微蹙,“他不過一個少年郎,竟是如此浮浪之人嗎?”
“不,他醉的厲害,身上還起了紅疹,那宮婢像是有心勾引他。”
他眸中深思,扶光隻需點到即止,太後那兒自有青雀身邊的嬷嬷禀報,都是宮裡摸爬滾打的人,那點伎倆逃不過他們的眼睛——隻是看有沒有心罷了。今日的事說來還是沖着魏家去的,若真在賜婚當日鬧出來,魏家定要被安個不敬皇室的罪名。
“陛下該去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