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翕的河西馬很高大,阿迦在上面根本踩不到馬镫。兩隻腳懸空讓她害怕,她手抓着衛翕不放,衛翕本想去前面給她牽馬,被她弄得發笑。
衛翕翻身上馬,将她抱在身前,叫她兩隻手牽着缰繩。有他在她膽子大起來,過一陣就嫌慢,還會抖動缰繩叫它快走。
衛翕平素身邊都是半大小子,要麼便是軍士,從沒帶過這樣小的女孩兒,也覺得新奇。見她不怕了,夾了下馬腹輕喝一聲叫馬跑起來。
這樣的感覺立刻就不同了,阿迦笑起來,聲音清脆響亮,扶光還未走近便聽見了。她立定在屋檐下,看着她被衛翕護在身前,紅撲撲的臉上笑的牙床都能看見。她不自覺跟着笑起來,十娘幼時好像要娴靜的多,阿迦更活潑些。她沒将她留在身邊是對的,她自己已如一潭死水,不該将她牽扯進來。
崔道恒看見她問道:“師父給娘子脈診好了?如何?”
“沒什麼大礙。”
她輕聲回他,衛翕看過來,手拍了拍馬頸,叫它安靜停下。
扶光道:“我帶了些點心,你們玩累了正好歇一歇吧。”
崔道恒道謝,衛翕有些疑惑,她已同他道:“将軍一道用些吧。”
衛翕将阿迦抱下來,她出了不少汗,崔道恒說帶她回屋去換身衣服梳洗一番。她有些意猶未盡,不過後面還有好吃的點心等着,牽着崔道恒的手歡歡喜喜地跟去了。
柳娘想要幫忙,崔道恒隻以為她熱心,推辭道:“我都弄習慣了,嬷嬷放心,我一人能行。”
屋裡崔道恒打了水,他去拿衣服,阿迦蹲在盆邊上擰了帕子給自己擦臉擦脖子。
“師兄,我有點渴了。”
她糯糯地說,道恒說:“你就是笑的太響了。衣服在這兒,你自己換好,我去給你倒水。”
他走出去,經了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屋檐下,表叔正與那娘子跪坐在墊上。他二人絕對是熟識,一面之緣,他才不信呢。
屋檐下衛翕與扶光對坐着,茯苓在邊上煮茶。
衛翕心中疑惑是蕭扶光對兩個孩子的親近,在他看來蕭氏并非熱心之人,若隻是向世叔求醫,不必要花心思在兩個孩子身上。可他着實想不出其他緣由,也許是順便為之。
衛翕想了想拱手對扶光道:“耶律璟之事當日未來得及向夫人賠罪,多謝夫人不追究。”
蕭扶光夾起一塊蜜漬橘皮放入茶中,“将軍救過我,若沒有你,這世上已經沒有蕭扶光了。”
她唇角噙着淺笑,衛翕眉心微動,有些試探地看向她,她眸中冷淡,果然全無她口中半點感激之意。衛翕不自覺蹙眉,垂首拿起茶盞吃了一口,再擡眸望向屋中,不知阿恒他們何時出來。
“聽說将軍拒婚了。”
衛翕有些意外,他不覺得蕭氏是個好奇心重的人,況且她向來矜傲,他二人又無交集,為何要問及他私事。他想不明卻也不願多談,隻點了下頭。
“陛下說你不好女色,至今也沒有姬妾子嗣,是因為還挂念楊家女郎?”
“夫人想說什麼?”
“我隻是有些惋惜,楊氏若在,将軍定待她如珍似寶吧。”
衛翕感覺臉上微灼,沉眸迎向她,扶光緩緩彎唇收回目光,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不緊不慢道:“我感念将軍深情,有情人無法相守,何其可惜...這一切都怪嚴家。我記得你當年還與嚴昉交好,不過後來應是割袍斷義,恨極了他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若此時他還不覺得她别有用意,那便是傻子了。隻是他實在不明,往事皆去,她為何要提。
“不過前陣子在茶樓裡聽了一段戲文,提到了他,今日見着将軍便當樂子說一說罷了。将軍知道他最後是何下場嗎?”
她眸中微涼,話中戲谑讓衛翕不适,他垂眸不語。扶光笑了一聲,緩緩道:“十娘親手殺了他,砍了他的腦袋獻給禁軍。”
“蕭氏!”衛翕将茶盞重重放在桌案上,怒視着她。
“怎麼,将軍竟還不忍?他本就是罪有應得。十娘為何嫁他,你我心知肚明。當年楊氏死的那麼凄慘,你不恨他麼。此等小人,我還以為你會快意...”
“夠了!”衛翕低喝道。他猛地起身,手攥成拳,眉心揪緊,極力忍耐。
“表叔。”崔道恒牽着阿迦出來,訝異道:“怎麼了?”
“我還有些事,你幫我同世叔說一聲,先告辭了,過幾日再來拜訪。”
崔道恒追過去,“不一起用膳嗎?”
“不了,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他在他肩上拍了拍,目光掠過蕭氏,眼中複雜,餘怒未消難有好顔色。
崔道恒回來,阿迦已經在吃點心了。扶光拿象牙箸夾了一塊放在他面前的青瓷碟上,溫柔道:“這是柳娘自己做的透花糍,外面嘗不到,裡面包了新鮮的花蜜和果醬,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