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翕早起練了一套拳,院子裡沒見蒼壁,他想他約莫是出去買早膳了。竈房裡沒有食物,他也不善烹饪。
在井邊沖涼的時候,院子外面傳來蒼壁的聲音。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與家主出門了,你便進來收拾。工錢每日結你,若需你做膳食,采買的事交于你,剩下的食材你可以拿回去,銀錢我就不另付了。”
他開門進來,見他赤着上身,急忙關門。那婆子探頭探腦,叫他斥了回去。
“家主。”
衛翕嗯一聲,邊擦幹身上水珠邊往屋裡去。
“你下次還是進屋去沐浴吧。”
衛翕披上衣衫出來,矮桌上已放了胡辣湯和胡餅,蒼壁說:“我早上出去買的,家主湊活着用些。我與那婆子已說好了院裡的漿洗、打掃都交給她,要用膳了也叫她來做。咱們這兒活計清閑,她樂得做,就是精明的很,還要同我講價。我方才沒應她,她還拿起架子來。京都的人不比幽州,心眼活的很。”
他把他換下的衣衫放到木盆裡,洗幹淨手回來。衛翕說:“你再吃一些。”他拿了一張餅坐到邊上,衛翕給他倒了杯茶。
蒼壁見他眼下黑沉,“家主昨夜裡睡的不好?”
衛翕點頭說有蚊子。
“蚊子?那怎麼沒咬我呀。”
他想了想說:“估計是蚊子也知道家主的血香,定比我的好。等下出去了買幅帳子回來給你挂上,再叫那個婆子熏些艾草,這天熱了,蚊蟲就多了。”
兩人騎馬到了正清觀,時辰還早,觀裡的道衆聚在前殿做早課。引路的仆人聽他們說來拜見張真人的,便說真人正在講課,直接将他們帶到後院。
後院槐樹下,崔道恒爬在枝丫上,阿迦拿着一隻小竹匾在下面接槐花。
“小道君,這位郎君來拜訪張真人。”仆人朝樹上喊
崔道恒彎下頭透過枝葉見到衛翕,眼睛瞬間一亮喚道:“表叔。”他要往下跳,蒼壁急道:“郎君小心些。”
這枝丫離地有些高度,果然他跳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腳震的發麻,屁股也疼,龇牙咧嘴的叫蒼壁扶起來。衛翕無奈道:“急什麼?”
蒼壁給他拍了兩下衣衫,他道了謝,叫蒼壁連說不敢。
“昨日城裡遊行我去看了,表叔真是威風。”
他俊秀臉上帶着純然笑意,多年未見,衛翕驚覺他如今愈發像表兄了。
“這是阿迦,你昨日不是激動的很,怎麼又不說話。”衛翕低頭,見方才那個矮小的女孩兒正躲在阿恒身後。
“表叔,這是我師妹。她昨日見你歡喜的很,還說想騎馬。”
小姑娘扒着阿恒袍子看他,衛翕見了失笑,俯身道:“你想騎馬?我今日是騎着馬來了,等我見了你師父,帶你們去騎。”
她一下就笑起來,眼睛彎成兩個小月牙,說:“好。”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說謝謝郎君。
崔道恒說:“師父去早課了。一會兒你與他聊完事留下用午膳吧。我摘了槐花,到時炒雞蛋。”
他把阿迦手裡的竹匾接過來,牽着她領到屋檐下。
“我去煮茶來。”
可沒一會兒又從屋裡出來,拿了塊幹淨的帕子給阿迦擦臉。
阿迦出了汗,臉頰額頭的碎發沾濕了,一绺绺貼在臉上。她仰着頭閉着眼,什麼也不管就任阿恒給她擦,擦完臉又給她擦手。
蒼壁覺得有趣,小郎君也才十二歲,竟像是養了個孩子一樣。
煮茶的功夫,張厚就回來了,衛翕随他入屋内,兩個孩子留在外面。
衛翕行禮,張厚道:“将軍如今乃是上柱國,該我拜見你才是。”
“世叔莫要取笑我了。”
張厚将佛塵放下,坐在衛翕身前倒了茶水給他。
“你母親身子如何?夜裡多夢少眠的症狀好些了嗎?”
“好些了,不過她人在靈武,我許久不得親見了。”
張厚吹了吹茶上熱氣,緩緩道:“你常年在外征戰顧及不上也是常事。我記得你那個時候孝心至誠,還問我要制香的方子。”
“世叔的方子很有效,我母親常用。不過如今軍中事多,我很久沒有制過了。”
張厚感歎道:“戰事不休,邊境不甯。”他搖了搖扇子,說:“我收到你母親的信,說有意讓道恒入國子監,這事你知曉嗎?”
衛翕點頭,“她是有這樣的想法,可我覺得此事不急...阿恒年紀尚幼。”
“他不是小孩子了,十三歲便可入國子監。你母親的考慮也有道理,崔氏人丁凋零,他是崔家嫡子,又是唯一的男丁,若他不入仕,崔家怕是要從世家除名了。”
衛翕握着茶杯的手有些收緊,“我不會久留長安,他要入國子監,唯一能托付的便是我義父,可到底不好叨擾太過,我也不甚放心。再則他幼時便随你一道,心思單純,更依賴你,我怕分開了他會難過。”
“可他是男兒,若為他日後前程着想,當有決斷。”
“京城水深,當年表兄亦是胸懷丘壑,壯志淩雲,但最終仍是卷入紛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