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觀海,章氏手一指叫車夫往北去。
“此時去要遇上采珠女,潮水退了,正将礁石露出來,那些母貝都栖在石縫裡。若尋得紫房貝,一日便可歇了。”
“是書上說的紫貝孕珠?”
“正是,夫人博聞廣識。”
章氏話語輕細,嗓音婉轉動聽,叫人覺得可親,便連阿迦聽她講了很是有趣,不肖一陣膽子便大起來問了許多問題。
章氏一一回她,問她年歲。阿迦答後,她便溫柔一笑,“竟是同我女兒一樣大。”
行了半個時辰,喧嚣漸消,屋舍漸轉稀疏。扶光聞到海風腥鹹的氣息,章氏指着窗外道:“夫人看,那便是怊山。”
怪石堆砌的山丘并未有多高,隻是拔地而起,下面便是灘塗。林木生于石縫中,遮不住巨石本色。山頂蒼松間露出一角飛翹的檐腳。
車子從石山夾縫的小徑行過,視線驟然開闊。
鷗鳥飛掠,晴空萬裡。扶光下車來,柳娘要将帷帽給她戴上,被她推開。眼前浪末碎于灘塗,化作萬千銀鱗。天際遼闊,不知盡處。耳邊未消的浪聲,一點點推來,又一點點退去,将遠處采貝女的歌聲一并帶來。
十一二歲的女孩兒唱的歡雀,似是鄉野小調,身邊的婦人忍不住笑她: “還唱?手上活計做完了沒?尋不見海珠叫你阿耶打你。”
“打不得,打不得,我刮了一婁紋蛤蛏子給他下酒吃。”
“下酒有什麼用?你阿耶指望你尋了海珠給你阿弟攢聘禮呢。”
眼尖的見了扶光一行,匆匆收了笑,拘謹起身,坐在礁石上的老妪顫着手叫人扶她下來。
扶光走近,見到唱歌的孩子,曬得紅黑的臉,如今攥着衣衫,怕的很。
“你唱的極好。”她叫柳娘賞她,叫她吓愣住了,旁邊人蹭她才跪在地上謝恩。“謝……謝夫人賞。”
章氏叫她起來,說不必害怕。
阿迦往她簍裡看,她趕緊将自己斜背的竹簍遞過去。阿迦“哇”了一聲,好多貝殼,還有一隻大螃蟹。“都是姐姐你找來的?怎麼找的?”
“拿鈎子刮了石縫,裡面有好多。還有沙裡,有孔的地方挖下去也能挖見。”她到底有些怕,出聲都忍不住抖。
扶光說: “叫這個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
阿迦連連點頭,又扭頭看了看柳娘。柳娘早知道她心思,牽着她過去。
扶光尋了一處礁石坐下。章氏見她要久留,便叫仆人拿了葦席桌案,支了竹木紗簾,擺上瓜果點心。見她不是多話的,她便默默陪着,間或倒上一杯米酒,或介紹一下新鮮的菜食。
如此一行人直至午後方歸。
回程落雨,幸而車夫鞭子抽的快,回到府上時雨勢驟大。
章氏方定下心來,不想即有婆子來尋她,“娘子終于回來了,夫人叫你過去,是那……”她見了扶光收了聲,趕忙曲膝行禮。
章氏蹙了下眉,同扶光緻歉,随她過去。她叫身邊婢子别忘了送姜湯去扶光院中,又交代了一番阿迦挖回來的海貨,若拿到膳房去了要處理幹淨,若沒送去,晚膳便上幾道海味。
報信婆子拐過遊廊便道:“家主說要将明倫閣整理出來,正在搬院子呢。大娘子現在夫人跟前哭。小郎君是一定叫挪出來,說是早晨使君親口和家主說的,當着一衆耆老的面。如今不知道到底怎麼弄,一應事物麻煩的很。”
章氏擦鬓角的手猛地停下,臉也冷下去。
那廂下了遊廊,婆子撐傘,扶光入院去,見衛翕和崔道恒對坐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