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衛翕沒有要一擲千金的打算,也沒有那資本。幽州不似淮西,坐擁鹽漕之利,卻有更加厲害的邊患。如今榷場還沒有影子,他才不要打腫臉上去充胖子。
“使君這些日子帶着阿恒出去忙什麼?”
“我叫他試驗火器,他曾給你制過煙花,我便有了這個想法。”
“那如今歸來,是有了成果。”
“是,不過還不穩定。”他想了想道:“你修繕屋舍設宴一事到底我也沾了光,日後若真能成事,這錢你從裡面扣就是。”
扶光想他蹙眉半天在想什麼,原來是這個,不免抿着唇笑開來。
衛翕叫她笑的發窘,耳朵肉眼可見的紅起來。
青黛在外面,不知裡面怎麼了,就聽見夫人的笑聲,清脆的,極為悅耳,叫她新奇,何時見過夫人這樣開懷。
裡面,衛翕卻叫她笑的一張面皮都通紅。她還要刺他:“使君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到了宴會那日,車馬盈塞,路途阻絕。這是聚了全城望族前來,若追述起來,也就數年前元賊在時,且有這麼風光。
如此多的賓客,廳堂内設宴席定是擺不下的。趙符生聽了扶光的意思,便圍繞着庭院池水,擺上桌案茵席。正中的位置是一張長方形的大桌,給主人及有名望的夫人坐。
如今尚未開席,衆人便都散在庭院中。
頭頂的綢緞鋪展開去,在日光下顯出魚鱗般的光澤,叫人不免咋舌。
“這綢便是做衣衫也要掂量,竟就這樣挂着裝飾。”
“你是沒見這府上奴婢,哪個不是穿着華貴,比尋常人家的女郎都要好許多。”
偏偏又不是财大氣粗的庸俗模樣,誰能不贊一聲好。坐席間幾扇矮屏相隔,清雅别緻,與院中自然之景相協,比那金玉堆砌起來的豪奢都要難得。
康家大夫人蘭氏撥弄着紫薇花,暗嗤了一句:“沒見識的。”不過是些簡單的裝飾,就叫她們驚歎起來。
這時扶光款款走來。
衆人隻見她穿着一件淺藍色大袖衫,領緣處用金線繡纏枝紋。藍色的裙擺輕煙一樣拖曳出去,行走間顧盼生輝。一張臉不飾濃妝,卻是将那眉眼鼻唇襯的恰到好處。
衆人紛紛行禮,扶光叫颔首回應,走到主位上,方客氣道:“今日府上設宴,若有招待不周之處煩請見諒。”
“夫人客氣了,我等見了府上哪裡都好,哪會招待不周。”
“就是,就是,隻有叫我們開了眼界的。”
扶光道:“我方至幽州,也不知這兒的習俗,便隻能按照長安來的習慣布置了。”
“長安宴會就是如此麼,我說呢,真是風雅的很。”
“夫人身上穿的也是長安時興的款式麼?我瞧着真好看。”
扶光颔首道:“如今長安時興南妝,衣裙都寬大,以求飄逸之姿。”
她唇上彎着一點淺笑,不叫人覺得太過疏離卻也難掩士族驕矜。不說幽州胡姓,便是幾家漢人士族又何曾見過這樣氣度。非累世金玉堆不出來。莫怪那元家要造反,長安真是個福地。這樣一比,幽州真是窮鄉僻壤。
待她們落座,中間大桌上坐着的正是幽州城中望姓人家,康安幾家胡姓俱在,還有李鄭等漢姓,衛翕依仗的在高階将領也都在坐。
宴飲時,婢子手捧托盤,漸次進來。
有幾家婦人不明所以,見上頭望姓亦多是懵住,卻聽沐氏道:“是要各位洗了手。”
婢子捧着白瓷注子倒水,她輕挽袖子,将手伸到盆裡。溫水舒适,飄着淡香。就見那盆裡雕的蓮花沁在水中綻放。擦幹手,婢子又遞香膏來。刮一小撮潤了手,叫人忍不住湊到鼻子下去聞。“哎,這味道真好,覺得手都白了不少。”
蘭氏冷冷觑着這些。
扶光這才開口:“是如今時興的玉容膏,說是尋了千金方裡的方子,裡面添了珍珠粉,能養膚,我覺得味道也不錯。”
“确實好聞,确實好聞。”
接着上茶飲果子時又是一番新奇花樣。若論起來,便是遠沒有那麼精巧。
扶光如此一番觀察衆人。顯然是分作兩派。望姓以康家為首,這是幽州當地的,其餘便是衛翕仰賴的朔北一派。可若要再論,幽州望姓又并非鐵闆一塊,胡姓與漢姓有些不對付,有些論起來,還是和衛翕更親近。胡姓人家大多連官話都不會說,怕是漢字也不識幾個,有些隔絕。而将官女眷中又有不少是胡人,想是衛翕諸多考量,便叫朔北軍娶了胡女。
如此一來,同她交談的多是幾家漢姓人家。
宴席結束,蘭氏回去路上不免嗤道:“長安來的夫人又如何。不過是憑着一張臉,得了男人喜愛。同那等以色侍人的姬妾有何區别。她行事如此豪奢,我見使君未必供養的起她。”
沐氏有些幸災樂禍,難得有人将她壓下去,便隻道:“我見夫人是個好脾氣的,哪有炫耀的意思,興許人家在長安尋常宴會便就是如此,隻是我們沒見過罷了。”
她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誰沒見識,也就你沒見識罷了。
沐氏道:“我見着今天衆人對夫人都很喜愛呢。”
“喜愛?不過是尋常近使君不得,如今見了有縫的蛋便都往上撲罷了。”
沐氏叫她說的面色難看,說誰是蒼蠅,怎麼就她康家清高。當年不也是求着上門來要和李家結親。若不是大伯出事,自己又何須看她臉色。
她暗自盤算,夫人是和善的,卻也不好直挺挺上門去。若是投其所好,又能送些什麼,看樣子是喜歡南貨。這廂正在撓頭。過了些日子邀她的帖子便又遞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