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池在還很小的時候,大概十年前的某個暴雨夜晚,李氏夫妻家門被敲響,抱着李小池而來的男人長着一張秀氣的臉,一身黑衣,像是剛從追殺中出逃,雨夜洗去他的血氣,留着一身肅殺。
男人身邊還跟着個八九歲小孩,臉上帶着死氣,夫妻二人被來者吓了一大跳,李秀才拿着鋤地的耙子,戰戰兢兢護在夫人面前。
但那人什麼也沒幹,忽然直挺挺倒在門口,懷中仍護着李小池,同他一起的小孩見狀,連忙跑上前想支起他,夫妻二人搞不明白現狀,但見來人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便将幾人帶進了屋。
黑衣男人傷的極重,扒開衣服,整個胸膛沒一塊好肉,不是卷刀砍傷,就是各種刀劍傷,李夫人膽小不敢上前,李秀才懂些醫術,平日也會替鎮民看些簡單病症,所以他接着上前處理傷口,李夫人在一旁打着下手。
跟着男人的小孩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隻是接過李小池,抱在懷中熟練安撫着。
不過一會兒,李小池不安地哭了起來,小孩怎麼哄他都沒有停止。
李夫人念着他估計是餓了,于是上前輕聲道:“你弟弟可能是餓了,今日連嬸送了些羊奶來,我抱着他去喝可好?”
小孩不松手,警惕看着李夫人,李夫人也很耐心,微笑着默默等着他同意。
終于,小孩松了手,但一時犯了難,不知是該守着男人,還是跟着去看小孩好,李夫人察覺,安慰開口。
“你就在這裡看着……他吧,沒關系的,我溫好奶就帶着你弟弟過來。”
有了李夫人保證,小孩又安靜坐回位置。
李秀才這邊處理完,李夫人也抱着李小池回來,李夫人一點點喂着李小池,李小池砸着嘴叭叭喝上。
不過一會兒,床榻上的男人轉醒,男孩慌忙跑到床前,緊張看着他。
男人剛醒還有些懵,直到看到李氏夫妻,才慢慢回神。
“想必您就是曾經河東李家李老爺的兒子是麼?”男人向着李秀才開口。
李秀才被突然點到,慌忙開口:“是、是的,我就是河東李家的,可這都是在我老子和家裡犯洪澇之前的事,公子是如何得知?”
男人費力去夠桌上染血的衣服,小孩見狀,趕忙上前遞給他。
男人從衣服特别縫制的内層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個小半掌大的華麗胭脂錦盒。
“這是曾經受您恩惠的相家小子拖我給您的,說是隻要您看見一定會幫忙。”
“相家小子,”李秀才回憶起來,那是以前一直跟在他屁股後的鄰居小孩,父母去的早,家裡就他和奶奶兩人,自己父親憐愛相家,經常救濟二人,托這個,李秀才也長了顆仁慈心。
李秀才将信展開,裡面是相無歡的懇求,他希望夫妻二人能收養小池。
二人皆是被震驚到,他們沒想到相無歡還有個孩子,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請求。
“信是這麼說,可小相他現在在哪裡呢?”李秀才發問。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突然支棱着下地,跪到二人面前。
“這是大哥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就算是我無理強迫也好,隻懇請您二人您伸出這個援手。”
男人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李氏夫妻無法受這大禮,連忙将他扶起。
“後來,我們夫妻二人想着一直沒有孩子,加上夫人對小池也很喜歡,我們便收養了小池,而那個男人在第二天不知什麼時候,帶着那個小孩一起不見了。”李秀才慢慢說着,“那封信和那個錦盒我們夫妻二人一直留着,錦盒裡是一小節臍帶和一個小瓶,我們想着這可能是小池的東西,所以沒有丢掉,而那夜的男人,正是現如今緝拿令上的陸雲起。”
原來如此,秦昭這下全聯系起來了。
李小池忽然從屋裡出來,他醒了有一會兒,一直在房間中偷聽着幾人談話。
“爹,娘……”李小池含着眼淚,“所以你們真不是我爹娘麼?我爹,我爹是……”
李小池眼淚決堤,李夫人沖過來抱住李小池。
“不是的小池,你就是我們的孩子,不管是以前,還是往後,我們的孩子永遠隻有你一人,我們永遠是你真正的爹娘。”
“是呀,生而不養為疏,養而用心為親,小池,李家是你的家,李叔李嬸,是你的爹娘。”秦昭開口,起身來到李小池身邊。
李秀才也來到三人身邊,李家一家三口緊緊相擁。
秦昭看着溫馨一刻,想起自己已經死去的家,和死去的那個自己。
“李叔,”秦昭換了一副表情,嚴肅開口,“從今天以後,除了我和鎮子裡的人,其他陌生人要是上門,你們千萬要小心,這張緝拿令一出,我擔心會有麻煩找上你們。”
李氏夫妻連連點頭。
秦昭淺笑:“這樣就好,我不日就要出發到并州辦事,希望你們一切安好,希望我們能再一起吃年夜飯。”
希望……我能活着。
她沒能說出口,她怕連這點溫暖也會消失,告别李家人,她也要走上自己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