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路遊雲想要講的故事,是關于一個被親人所遺棄的少年,準确來說,不是被遺棄,而是更特别的身份——戰場遺孤。
“戰場遺孤?”羅淩很疑惑,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如此,”李靜泉開口,鐵沙堡距離北境戰場很近,他也是有聽說,“戰場遺孤,顧名思義,是在戰場邊境出生,一直生長在那裡,在父母或城池被屠後僥幸活下來的孤兒。”
當然,由于經曆戰争痛苦,為了活下去,他們或變得麻木,或變得兇惡陰險。
這是在羅淩知識點以外的事,這樣的存在,對她來說很震驚。
羅淩沒有經曆過戰場,但她知道戰争很痛苦,她無法想象,在這樣扭曲的土地,還活着的人會是什麼樣。
“他活下來了,那後來呢?”羅淩一下坐直了,盤着腿坐在地上,認真聽着。
城門被攻破的那一天,那是從未見過的地獄場景,整個街道的百姓亂作一團,哭着、喊着、高聲嚎叫着,得到消息的貪官污吏早就打包好跑掉,剩下群龍無首的百姓。
街道上的一切都被砸爛,孱弱的老人與婦孺因為沒有力氣在人群中擠過,活生生被踏死在原地。
守城的士兵再也沒法回來,隻因他們死在了敵人的鐵騎之下。
唯一還在守城的,是年邁的護城将軍和他為數不多的精兵親信。
當然,他也太老了,老到光是穿着重甲走路都會大喘氣的地步,直到蠻夷的巨斧向他劈砍的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無能。
一夜過後,整個城成為了死城,蠻夷如狂風席卷而過,留下了戰場遺孤。
他們就像是戰争的背面,尚活着的影子。
人們慘死後的煞氣使得方圓百裡草木荒蕪,鳥獸作散。
由于沒有糧食,這些遺孤啃過草皮,與狼和食人秃鹫搏鬥,少年就在其中,和其他人一起,忍受着腐爛惡臭,一遍遍的翻過所有屍體,尋找活下去的口糧。
老将軍的孫子是他唯一能說上兩句的活人,他的父母都戰死沙場,到最後的最後,将軍身邊已無人支撐,自然也沒有辦法保護他,隻能嘶吼着,讓他快跑。
可最後他也沒能活下,讓狼群帶走,隻留了一地血衣,還有那把将軍的刀。
少年把他埋葬後,拎起那把刀繼續向前。
想必他們一家在地府已經其樂融融的重逢了吧。
他這麼想着,其實很多時候他也想向那樣,去擁抱死亡,可自己果然是膽小怕死的,每次的生死一線,他總能死死扼住敵人的喉嚨,狼狽的活下來。
漸漸的,少年在戰場中有了名聲,他的狠辣讓成人都畏懼三分,再沒有人上前跟他搭話,他像野原的孤狼,獨自在屍海中遊走,隻有那把用的豁口的刀還陪在他身邊。
照例在戰場搜尋着,這次的戰争似乎比以往還要猛烈,守城的是一個很有名的将軍,他的頭顱被敵人割下高高挂在旗幟上,旗幟之下,是一小挪屍山。
少年走累了,于是在屍山之上坐下,靠着那杆旗子。
就這樣同往常一樣坐着,可這天黃昏時,忽然從遠處逆着光走來一個男人,一身黑衣,走走停停,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少年就這麼看着,等到來人走進時,他才發現這人懷裡還抱着個少年。
真是有夠怪異的組合。
少年吐槽,這人看着年輕,也不像是有孩子的樣子。
“喂,你翻屍體的時候有看到一個人麼?”
男人突然發話,聲音不似想的那般低沉,可或許是因為好久沒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這裡躺着的不都是人嗎,你還要找什麼人。”少年開了個冷笑話。
男人沉默一陣,不知道在想什麼,接着又繼續翻找周圍屍體。
“女人,我在找一個女人。”他又開口。
“女人?是上場打仗的女人麼?那确實不多。”少年回應着他,“你找女人屍體做什麼?”
男人忽然停下動作,這次開口帶着些别樣情緒。
“她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我答應了她,等找到她的屍體,把她和她爹葬在一起。”
“我來幫你。”少年不知道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隻是忽然來了興趣,覺得兩人身上氣息相似。
二人迎着夕陽翻開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在天光最後一線快要消失在地平線時,終于找到了。
女人被壓在重重屍體之下,她的手邊還緊緊握着斷成兩截的一把精緻弓箭。
少年将頭盔拔下,擦了擦那張臉,是一張英氣靓麗的少女臉龐。
“你要怎麼帶她去合葬?”
兩人合力搬出少女,少年好奇。
“就葬在這裡。”
男人忽然快步飛身上前,将挂着頭顱的旗幟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