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羅淩的劍尖在離老者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下一秒,她收回鏽劍,半蹲在老者面前。
被偷襲的老者嘔出一大口瘀血,氣喘籲籲靠着一旁石壁支起身。
“為什麼……”老者的聲音斷斷續續,“為什麼不殺了我……”
“都沒了……全都沒了……隻有我……隻有我一人還在這苦海地獄……隻有我……”
“老伯。”看着老者近乎癫狂的虛弱模樣,羅淩趕忙上前控住他。
“老伯,您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想知道該怎麼出去,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了?剛剛我看到的那麼多人,難道是幻覺?”
老者的目光終于落到羅淩臉上。
“你不該來這裡的,這裡是曾經那些背叛過嶽縣長的罪人們贖罪的地方……”
“嶽縣長?是并州的哪個鄉縣?”羅淩抓住節點。
“并州漪縣嶽縣長,嶽清廉,那個人如其名心懷百姓的善良縣長,他被人扣上污名後一家慘死,甚至連死亡真相都被位高權重的人掩埋,若不是我們迫于威脅,嶽縣長……嶽縣長也不會慘死,唯一的嶽家小姐,也不會失去她的家人,從高處跌落煉獄……是我們……都是我們的錯……”
老者越說越糊塗,口裡全是胡亂的道歉聲,忽然,他瞥見羅淩挂在腰間的小匕首,幹瘦同力爪般的五指朝匕首奪去,羅淩察覺幹嘛制止,慌亂間,老者拉着羅淩的手直直刺入自己胸膛。
或許那是心髒或骨頭的阻擾感,鮮紅的血液自老者胸膛不斷湧出,濕滑溫熱的黏膩讓羅淩大腦一瞬間空白,巨大的恐慌襲來,匕首掉落地上,羅淩雙手盡全力捂住老者傷口,可從雙臂一直漫延至指尖的顫抖卻讓她怎麼也按不住。
老者隻剩皮包骨的手拉住了她。
羅淩向上看去,這才看清老者此時的表情,那是一種終于從巨大痛苦中解脫的輕松,老者幹裂發紫的嘴唇露出一個笑容,渾濁的雙眼浮現一絲清明。
“朝……朝着……西邊,就……能……”
老者口中不斷湧出鮮血,羅淩完全被内心驚恐吓哭,不住擦着老者口邊鮮血。
“不要……害怕……害怕,你的劍……堅定自己……走下去……給……報仇……”
說道最後,老者氣息慢慢低微。
“謝謝……”
老者最後吐出一口血,像是看到了生前最美好的走馬燈,最終呼出一口濁氣,帶着微笑離世。
羅淩收拾好眼淚,将老者雙眼輕輕合上,費九牛二虎之力将老者擡到他原來待的地方,羅淩又将地上還能用的蠟燭撿起來一一排好。
老者如一座肉身佛像盤腿坐在蠟燭之中,羅淩将那一對鐮刀放入他的懷中,四周似乎又響起地下百姓那悲怆的送别歌聲,拜别老者,羅淩靠着牆面再次上路。
歌聲與那讓她大腦難受的霧氣終于一點點消散,西邊地洞的遠處,一點光芒催着羅淩前行。
白楚唯三人這邊,經過一路的瘋狂逃竄,三人終于是擺脫了身後的追捕,路遊雲靠着牆坐在地上,失去一隻眼的視野讓他身體非常不适。
白楚唯蹲下身子借着螢火掰開他的右眼,眼睛裡的充血已經很嚴重,對光照的反應幾乎為零。
“他怎麼樣,那些蟲子應該不會有什麼腐蝕影響吧?”李靜泉在二人面前警戒,對于這突然其來的變故,要說不驚慌是沒有可能的。
“呼,”白楚唯呼出一口氣,“幸好時間比較短,而且隻有一隻蟲子爬進去,這種蟲一旦寄生人的五官就會死去,我隻需要用幹淨的清水給你沖洗就可以了,但短時間内你的右眼不會太快恢複,需要纏上繃帶避光。”
“可能會有有一點痛,你忍耐一下。”白楚唯将腰間系着的水壺扭開,清洗過兩隻指頭後,将路遊雲受傷的那隻右眼掰到最大。
清水淋上,小蟲噬咬般的麻酥酥灼痛自右眼傳到大腦,路遊雲攥緊雙拳忍受着,待到眼眶一個黑點浮出,白楚唯眼疾手快挑出,紗布纏上路遊雲的眼睛,簡單的處理算是完成。
“你小子運氣不錯,我有一瓶從家鄉帶出來的專治藥水還從來沒用過,接下來隻要每天晚上給受傷眼睛滴一滴就可以了,差不多半個月就可以恢複。”
“半個月?!”路遊雲振起身,“姑奶奶,你們到底是什麼地方來的,這毒藥未免也太毒了。”
“你就知足吧,”白楚唯瞪他一眼,“僅僅隻是被隐塵蟲傷到一隻眼睛,你已經夠幸運了,在我們部族,隐塵蟲同上次讓小小姐中招的醉夢,這兩種蠱蟲往往是結合一起用做嚴刑逼供的。”
“醉夢會依施術者的操縱,選擇讓你沉浸美夢或是惡夢,而隐塵蟲會自眼、口、耳、鼻這些能直接接觸到“人氣”的地方進入,剝奪人的五感,試想一下,你從夢中被喚醒,醒來後卻發現自己仍處黑暗什麼也無法感知到,對無盡未知的恐懼,這才是最折磨人的死法。”
李靜泉和路遊雲紛紛打個寒顫。
“蜀地什麼時候有這種陰狠的招式了,”李靜泉倒抽一口冷氣,“我記得我以前同義父一同前去蜀地談生意的時候,那裡不都民風淳樸,早就舍棄這些同外界接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