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軒頭抵着門闆,眼神頹然的靠在門邊。他摘掉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太陽穴。
五個怪物。
黎夜兇多吉少。
救她的念頭,隻是飛快得在腦子裡掠了一下,快到他根本沒考慮去做這事兒的可能性。
最初找黎夜合作也隻是為了能更穩妥的自救,順便再賣個人情。
雖然黎夜确實是讓他起了組隊的念頭,她也的确很有趣,但這些不過是臨時起意沖動之下的念頭罷了。
救她,要是舉手之勞,他的手還是很願意伸一伸的,但現在的話,性價比實在太低。
兩人成功脫身的概率幾乎無限接近于0,而全軍覆沒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99.9。
盡管如此,他的目光還是下意識落到了被自己握在手裡的東西上。
他撇了撇嘴,若無其事地别過了視線。
但那道小小的門縫就像是咧嘴微笑的潘多拉魔盒,引/誘着他前去一探究竟。
隻看一眼。
外面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有幾朵雪花落下來,什麼都沒有。
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不再去關注黎夜那邊的情況,而是将視線挪回自己的手臂上。
自打進入這個空間,上面的幼苗就沒再擴散。
他撸起袖子,這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身體内部很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
張一軒指尖輕輕摩挲着鏡架,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之後,他指尖一頓,将眼鏡重新架回鼻梁,閉上了眼。
再睜眼,鏡片表面已經蒙上了一層灰黑色的霧氣。
張一軒臉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嘴唇卻變得愈發的豔紅,如同純白的被單配上了滴血的玫瑰。
他脖頸僵硬,像是生鏽的發條難以活動。随着咔咔聲不斷的響起,慢慢低下了頭。
灰色的霧氣将他的身體包裹住,無數深黑色的絲狀物正從幼苗根部的位置緩緩向體内其他方向遊走。
他血液流動的速度也十分的緩慢,他的血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紅色,而是摻雜了别的什麼顔色。
是...?
鏡片上的霧氣更濃顔色也更深。
是——
墨綠色芝麻大小的...種子!
兩行血淚從鏡片後滑落。
張一軒猛地閉上眼睛,眼鏡上的灰霧一下子就散了。
來不及擦掉臉頰上的血,便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用手撐住地面,緩了好一會兒,呼吸才逐漸平穩,不禁露出一個苦笑。
果然,看的越仔細,付出的代價就會越大。
他按住胸口,等雪一停下,就得抓緊機會離開,自己離那邊不遠。走慢了怕是很有可能會殃及他這條池魚。
既然黎夜那條線沒法繼續,那他就隻能走自己這條了。
人呐,果然還是得靠自己!
張一軒那邊什麼想法,黎夜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覺得哪裡不對。合作合作,有利可圖才會合作。
不過她現在也沒時間想其他事,門口那五個怪物就夠她頭疼的了。
隻是他們為什麼不進院子,而是要守在院外?
是怕自己...逃跑?
恐怕不單單是這樣。
它們這種警惕的狀态,明顯不是沖她,反倒是更像在相互制約,相互...防備。
看來這幫家夥都想吃獨食,但卻又都擔心對方會搶先,所以才會全部堵在院門口。
形成了這種微妙又奇怪的平衡。不是它們不想進來,而是彼此忌憚,不能進來!
窗外雪花還在零星飄落,但已經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小。
黎夜并沒有因為短暫的安全而有所松懈。
她盯着地上的半具屍體。
吸引它們的,要麼是叫聲,要麼就是氣味。
如果是叫聲,那他們的主要目标就是人,是黎夜,這于她非常的不利。
但如果是氣味,那它們主要的目标就是屍體,而她最多算‘意外之财’,她能利用的東西就多了。
雖然她更偏向後者,但...
黎夜握緊鐮刀,對着屍體的一隻手掌砍了下去。
黑紅墨綠的汁液順着傷口流了出來,房間裡那股血和草混合的腥氣更濃了。
院子裡傳來了一陣騷動。
黎夜的唇緊緊抿着。她拿起掉落的手掌,斷面流出的汁液一路滴到了窗邊。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它們相互推搡。
但隻有一隻除外。
那是一個大半身體全都被黃色葉子覆蓋,身上結滿了黃綠色的豆莢的怪物。
頭頂垂下幾根稀稀拉拉稻草似的長發,臉已經看不見了,隻有一隻眼睛露在外面,身體雖然臃腫,但體型卻十分高大。
它站在中間,始終盯着黎夜,沒有理會其它怪物的動作。
她在那隻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看到了貪婪。
黎夜垂下了眼眸,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東西,然後用力一抛,扔向了最中間的怪物。
手掌越過它的頭頂,一下就被它身後的怪物搶了過去,它發出了憤怒的低吼,但卻沒有動作,身後的怪物抱着得到的東西撒腿就往外跑。
其他幾隻猶豫着,卻并沒有跑出去追。
看來都不算太傻。
黎夜轉身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