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們不知道,即便僥幸躲過一個死局,身後也還是萬丈深淵,錯一步就會墜入其中,粉身碎骨,悄無聲息。
如同三日前的那個寒夜,西陵山莊的那些弟子看着柏淵原以為是神兵天降,可沒想到他卻是奪了自己性命與金丹的劊子手。
所以季疏收回視線,看着眼前的茶杯輕輕歎了一口氣:“不一樣的,賭徒賭輸了就是人人皆知的死字,可仙門弟子的死卻可以悄無聲息,不為人知。”
白骨娘子眉毛一挑,從懷中拿出一卷外表包裹着紅綢燙金花紋的竹簡攤開在桌上:“這是我收到的請帖,十日後仙盟在不夜城召開仙盟大會,主題嘛,就是為了解決青丘此次對‘人間’發難一事,從遊仙鎮到不夜城,禦劍最少也要七日,你還要在這遊仙鎮等多久?”
白骨娘子甚至刻意加重了“人間”二字的發音。
季疏也敏感地察覺請帖的用詞:“對人間?”
白骨娘子嘴角一彎,視線落在請貼上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不錯,仙盟将青丘對修真界發難一事寫成了對人間發難,你說這些老東西是不是太不要臉了?明明是他們先破壞規矩偷襲青丘,卻将一切罪責用春秋筆法寫成了青丘對人間發難,若不是你們先找到我說明情況,我若是路過金蓮塢和遊仙鎮見到如今場面,也要覺得是青丘的罪責了。”
似是為了配合白骨娘子這一番話,客棧大門外恰好有一個拄着拐的老者腳下一滑,在這雨夾雪的惡劣天氣中摔了一個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半天沒有動靜。
客棧的掌櫃和小二立刻慌慌張張地出門将人扶了起來,才發現這人頭發斑白,方才這一摔腦袋還被磕破了,滿臉都是血,吓得掌櫃的手一抖松開了,幸好小二機智,否則這人又要摔一次。
這時有人認出了這位在惡劣天氣中拄着拐還要在大街上瞎晃悠的老者是誰,驚呼出聲:“這不是咱們鎮長嗎?”
遊仙鎮雖然以靠近仙門得名,可與金蓮塢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沒有仙門駐紮,仍舊屬于朝廷管轄,仙門屬于方外之地,雖然仙門靈力高強,但是朝廷受天道保護,二者之間心照不宣互不幹擾。
在場衆人神色紛紛,有人不解道:“這麼惡劣的天氣,鎮長又是知天命的年紀,緣何在外溜達?”
聞言有人啐了他一口:“嗤,鎮長大小也算個官,出了這麼大的事可不得東奔西跑的處理事務?你們這些成日就做夢修仙飛升,這過日子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概不管,整天遊手好閑,咱們老百姓被這些修仙的連累慘了不說,真以為這種天氣鎮長願意出來修渠挖井?要不是鎮長帶着人到處跑,你們還想在這坐着喝茶聊天?”
說這話的人顯然對修仙一道并無興趣,并且對鎮上來的這些想修仙不成的人怨念深重,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刃一般。
白骨娘子像是自嘲一般輕聲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從古至今皆如是。”
季疏不忍地阖上眼,心中對修仙的疑惑越來越深。
從古至今都有人說在其位,謀其事,能力越高者就更應該做得更多,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修士明顯能力強于普通人,為什麼修士隻想着自己飛升成仙時就會忘記要兼顧救濟蒼生呢?
可惜沒有時間讓季疏去深思這一切,門外突然闖進來一群身着法衣道袍的修士,他們頂着風雪進來展開手中布帛宣讀:“日前妖界勾結青丘進犯人間,以術法營造惡劣天氣意圖禍害百姓,仙門修士為此前赴後繼,損失慘重,今不得不向民間百姓求援,若有願協助我等對抗妖界者,即刻收入門下,賜修煉仙丹十顆,法寶數件,為人間大義而戰!”
大堂内立刻有人激動地站了出來,上前讨要丹藥與法寶,為首修士朝他們淡淡地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名修士交代道:“這是我的師弟,諸位義士可在他那兒登記名冊,酉時一刻在鎮口登上飛舟,同吾等一起返回門派。”
原本就吵鬧的大堂頓時像油鍋倒水一樣炸開了,季疏和白骨娘子不喜歡這種吵鬧的場面,搖着頭就往樓上客房走。
季疏站在樓梯拐角處向下看,那擠做一團的人群,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意從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