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自己親哥的落魄困頓,裴瑾疏過得是天壤之别的日子。
他目前可以說是鏡城首富,妖界富豪,富得流油。
據說鏡城開荒時,九方宸站在裴瑾疏閉關的門前,對着諸妖宣誓:我要讓我師尊成為妖界最富有的男人!
如今,這個願望實現了。
茶酒,紡織,冶煉,制藥,交通……妖界各個行業背後,都有裴瑾疏的名字。
他隻要在鏡城坐着,财富就源源不斷自四面八方而來。
可九方宸再也沒回來,那些漂泊的鳥兒也找不到他。
裴瑾疏唯一能感受到九方宸存在的媒介就是錢。
媽的,好多錢!
每天每夜,每時每刻他的财富都在增長。
可人呢!
人呢!!!
人呢!!!!!
好家夥,這一去音書斷,兩年裡九方宸全然不見蹤影,連封信都沒寫回來。
有些業務的開拓看得他是心驚膽戰,已經深入了妖族皇城中心。他不知道九方宸到底在什麼地方通過什麼方式攪動風雲,隻怕有個好歹他連去找人的地方都沒有。
但是他也不敢輕易離開鏡城,隻要他在這裡,起碼九方宸有找他的地方。
兩年過去,裴瑾疏在鏡城也赢得了好人緣,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妖怪都喜歡他。
九方大哥雖然總是笑模樣,卻總是看不透,可裴老弟是真好脾氣。
他教妖怪幼崽們識字,調節各家的糾紛,對一些經濟困難的妖怪出手也大方,而且保護這些弱小的妖怪不受外來者的欺淩。
這天清晨,天還沒亮,鏡城城門口,兩頭野豬妖鼻青臉腫地将一貫錢放在守門的猴妖手裡。猴妖飛快地點清錢,有些揚眉吐氣的朝着門内一努嘴,示意他倆可以進城了。
倆兄弟心有餘悸地看向倚靠在城門邊上的高大男人。
裴瑾疏的眸子裡是懶懶散散的倦意,他手中玉笛一轉,打了個哈欠。“早給錢不就好了,又不是拿不出來,走吧。”
兩頭豬妖點頭哈腰地經過裴瑾疏,進了城門後屁滾尿流地竄遠了。
自打島上的妖怪移民過來,鏡城就對外開放了。為了便于管理,外來者來此都要在城門口登記再收一貫錢的保證金。若是離開時沒惹事生非,便隻扣很少的過路費,其他的全部退還。
也有些蠻橫妖怪仗着有幾分實力不肯交這費用,硬生生闖關。
這倆野豬兄弟就是來往是來多次都沒給錢,還掀桌子砸門。
守門的猴妖不堪其煩這才找了裴瑾疏。
猴妖跳到小桌上,把野豬們欠下的過路錢錢遞給裴瑾疏,撓撓頭憨笑說:“謝謝裴老弟。”
“謝什麼,你這是給我賺錢。”
裴瑾疏從吊繩上扯下一把銅闆,扔給猴子,“拿去吃酒吧。”
猴子高興地上蹿下跳,對他連連道謝。
裴瑾疏不差這兩個錢,但這錢是九方宸費心賺來的,他不允許任何妖怪占九方宸的便宜。
“你忙吧,我回去再睡會兒。”
裴瑾疏正要回城,倏忽遠處塵土飛揚。他和猴妖一起看向海岸方向,見一些以海業為生的妖怪們着急忙慌地往城門這兒跑。
等他們跑進了裴瑾疏問:“你們這是怎麼了?”
一隻海豹精拍着胸脯嗷嗷哭,“有海盜!海上有海盜啊!”
海上有海盜是常事。在來到鏡城之前,妖怪們的小島經常遭到海盜的入侵。雖說海盜不敢進鏡城,可在海上還是猖獗。
裴瑾晞直起身,看向霧蒙蒙的海上。
“海盜啊,我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
站在海上的裴瑾疏擡頭看着船頭的海盜首領。
“你是個……”裴瑾疏眯起眼睛仔細在海霧中分辨,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河蚌?”
那海盜首領從兩片花殼中露出軟踏踏的臉,惱火地吼道:“關你屁事!怎麼了!瞧不起河蚌?!”
就因為他是個河蚌,就不能當海霸了嗎!
“沒有沒有,你很勇敢的。”裴瑾疏好聲好氣地安撫那漲紅的河蚌,心裡還是餘驚未散。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見河蚌精,真是開眼了。
裴瑾疏忍不住看了那河蚌好幾眼。
這種看稀有物種的眼光很顯然戳到了河蚌敏感的自尊心,他也不欲與眼前這個人類扯淡,大喊了一聲:“老章!給我殺了這個不知好歹的人類。”
登時波濤洶湧,海面炸開巨大的水花,極粗壯的章魚觸手探出,張牙舞爪朝着裴瑾疏襲去。
裴瑾疏一躍而起,幾個閃身來到上空。他橫笛吹樂,随着悠揚的笛聲,金光流轉,擋開了章魚的進攻,流光樂線引導那笨章魚自己把自己打了個死結,巨大的身體就直直沉入了海底。
解決這章魚不過眨眼功夫,裴瑾疏重新落回海面,擡了擡下巴問那河蚌:“你不會就這一個手下吧?”
“瞧不起誰呢你!我大批兵馬都在後頭,你今天倒黴了!”
河蚌心下大驚,他沒想到自己手下的大将這般輕而易舉就被眼前這個小小人類給解決了。不過這章魚行動緩慢且腦子不好,當初就是看上了他駭人且力大,所以常常待在身邊震懾其他妖怪,真要打起來,還得靠自己那批蝦兵蟹将。他在這人類來時就已經發送了信号,想必在附近海域掠奪資源的手下們很快就能趕來。
哼哼,愚蠢的人類,馬上就讓你看看海上霸主的厲害!
等了許久,太陽高懸,海霧散去。
裴瑾疏将手擋在頭頂,忍不住問:“你大批兵馬什麼時候來?”
“快了!你急什麼!”河蚌有些心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還不來啊!
裴瑾疏用笛子敲打着大腿,一下,一下……他耐心不多了。
終于,海風中有了别樣的動靜,竟像是馬蹄的聲音。
怎麼回事?河蚌有些疑惑。雖說他口口聲聲說着兵馬,可他的手下沒有能在海上能奔跑的馬呀,那玩意兒老貴了。
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線處,有人騎白馬踏浪而來。
裴瑾疏和河蚌同時看向遠方。
那人一襲月白的連帽鬥篷,臉被擋在巨大的兜帽下面。
銀鞍白馬,飒沓流星。
裴瑾疏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似乎預感到了些什麼,他直直地看着那越來越近的身影。
而那河蚌見來人勢單力薄,心中不屑。待那白馬近時,一個泰山壓頂從船頭跳了下來沖那人砸去。
海浪波動的幅度陡然變緩,河蚌急墜之勢被生生遏制,空氣如漣漪般蕩漾,那人馭馬從它身邊經過,金光一現。
一切恢複正常,河蚌掉進海裡,蚌殼被從中劈成兩半。而那馬蹄絲毫沒有停歇,像是急趕什麼向前跑去。
死裡逃生的河蚌渾身發麻,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顔面,撿起他的兩扇蚌殼,以滑稽地姿态倉皇逃跑。
沉淪結界。
裴瑾疏站在原地,見那駿馬疾速靠近,在經過裴瑾疏身前時,馬上的人側身下探,摟上了裴瑾疏的窄腰,熟悉的感覺瞬間萦繞周身。裴瑾疏沒有抗拒,借力順勢而動,由着那人一把自己攬上了馬。
他翻身上馬掀起的風吹下了那人的兜帽,頃刻間,裴瑾疏呼吸一滞。
白衣和肌膚都淡似春雪,可那五官卻是濃墨重彩,劍眉星眸,朱唇皓齒。八年光陰明明鍛造了一副逼人冶容,眉目間卻還是生着倨傲不羁,眼中流淌着的也依然是那一池張揚,如同綻開在宣紙上的潑墨江山。
星奔電邁,四目相對,那張動人心魄的臉上蓦然春風回轉,盎然生色。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裴瑾疏的腦海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師尊!!!”
那人突然松開缰繩,緊緊摟住了他。
馬失去了牽制,俄而對方向迷茫,它腳下一頓,雙蹄上擡。
裴瑾疏眼疾手快,一把撈過缰繩,口中“籲”了一聲,将那失了方寸的妖馬安撫下來。
他緊握缰繩,手心出了汗。心中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也反複斟酌練習了千百次相見的開場白,可當看見那人的一刹那,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過了半晌,他才強裝鎮定道:“九方宸,你是不是想害我?”
九方宸沒臉沒皮地摟着他,也不接話,嘴裡一直說着,“師尊我想你”、“我好想你啊”之類的話。
裴瑾疏忽然心裡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