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程澈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用小枕支撐着他後背和脖子的幾處位置，居然真的讓他睡得好些。
可枕頭太軟，常常随着輕微的動作就軟塌了下去。
後來程澈就睡在他的身後，用手臂撐着他的脖子，膝蓋抵着他的腰。那時他夜半驚醒，看着光秃秃的牆壁，總有種驚心的茫然，直到身後綿長的呼吸傳來，那不安的心悸才稍稍被撫平，出過冷汗的身體微微發涼，他忍不住更貼近身後溫暖的身體。
幾乎他稍有動作程澈就會醒來，順着他的動勢調整好讓他舒服的姿勢，然後靜靜等待他的吩咐。
若是自己一直不說話，他也醒着直到自己睡着。
有時候他實在疼得睡不着，程澈幹脆帶他出門，兩人就在月色下漫步在無邊的曠野上。
趕上收幹草的時候他們還會再幹草堆上過夜，程澈墊在他的身下，不至于讓他完全陷入柔軟的幹草中。
為什麼對自己千依百順，體貼至極的人會忽然性情大變，
可他那時無法去細細推敲，一個拖累了别人八年的廢人，有朝一日被抛擲遠去本就是情理之中。
他順着自以為的情理狼狽地離開了，到頭來差點弄丢了一片真心。
不過幸好，為時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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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星河軒内。
這次無論九方宸怎麼撒嬌賣乖，裴瑾疏也是徑自睡去不肯理他。見裴瑾疏真睡了，九方宸隻能操控着裴瑾疏的身體呆坐在屋内。
好無聊。
他起身來到鏡子前，鏡中映出豐神俊朗的輪廓。
他轉動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嗯，真好看。
夜深人靜，一些藏在心底見不得光的想法開始暗暗往外竄。兩隻修長的兩手已經扒在領口，九方宸看着鏡子喉頭動了一下，最終狠狠搖了搖頭。
若這不是裴瑾疏的身體，他怎麼也得給自己一巴掌，哪能由得自己做這般龌龊的事情。
忽然門口結界一動，有人走了進來，那人在門口停駐，似是在張望屋内。
九方宸起身推門而出，見隋膺正等在在水星河軒的門口。
“師尊，你還沒睡呢？”
這是九方宸第一次平靜而仔細地打量長大的隋膺。青年的脊背挺得筆直，明暗竄動的燭光也擋不住一身的貴氣和傲氣，張揚英挺的精緻五官在面對裴瑾疏時是難得的柔和謙順。
“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無塵界行程已經出來了，長嶺長老讓我給你送來，我想看看你睡沒睡。”
“哦，給我吧。”
“那師尊早點休息，弟子告辭。”
“等等。”九方宸眼珠一轉，這麼大好的機會，不做點什麼還是他九方宸嗎！
見隋膺乖巧地等着自己，九方宸端起姿态，學着裴瑾疏平日的樣子道：“我想在外面砌一堵高牆。”
在水星河軒建在湖上，隻有一條水上通道。裴瑾疏覺得建牆遮擋視野，外圍向來都是以無形的結界隔絕。
隋膺眨眨眼，不知道裴瑾疏為何突然想建牆了，但師尊說什麼他做什麼就是，他點點頭道：“我找人去做。”
“等等，”九方宸确認自己現在笑得慈祥，“我不想讓其他人随意進出在水星河軒，你能來砌這堵牆嗎？”
隋膺為難道：“可是……”
“我隻信任你。”
這一句話把隋膺那句“我不會砌”給堵了回去，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我隻信任你。”
“放心吧師尊，我肯定給你砌起來。”隋膺一拍胸脯，心懷使命風風火火沖出了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嘿嘿。”九方宸回屋後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快樂，笑倒在了軟榻上，他動作不敢太大，怕把裴瑾疏給吵醒。
“櫻櫻子，還是那麼可愛。”
裴瑾疏一早就被外面的動靜弄醒了，他有些煩躁地推開門，見自己面前豎起一堵歪歪扭扭的高牆。隋膺正黑着倆眼圈捯饬水泥，他頭發蓬亂，身上全是泥點子。見他出來，那焦躁的張俊臉上露出個尴尬的表情。
裴瑾疏看着那堵牆錯愕地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隋膺以為裴瑾疏嫌他牆砌的難看，忙道：“師尊，我實在是不會砌牆，我還是給你找個專業的人來吧。你要是不想讓人進來我看看能不能讓他在外面砌好了我挪進來，或者你等等，等我學學……”
身體中殘存的記憶襲來，再加上隋膺說的話，裴瑾疏這下搞明白了狀況。
“九方宸！”他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吼着。
可顯然九方宸睡得很香。
“隋膺，牆不砌了，你回去休息吧。”
隋膺一聽急了，怕是裴瑾疏看他做不好，“師尊，我肯定能給你砌好！你相信我！”
“我覺得這牆在這兒不太好看，還是不要了。”
“哦……”
見隋膺耷喪氣地垂下頭，裴瑾疏都覺得他頭上長出了耳朵，現在正耷拉了下去，他想了一下說：“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要！”
雖然還是烏黑的眼圈，可眼睛卻亮了起來。
“等我換個衣服。”
裴瑾疏回屋換了身便服，出門看着那堵歪歪扭扭的牆，心頭無語。
九方宸到底想沒想過這到底是捉弄誰啊？
程澈醒來時正值晨光撒入雲海殿，他躺在裴瑾晞懷裡，擡頭就是漂亮的下颌。
裴瑾晞閉着眼睛，一襲天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鍍上一層細細絨絨的光輝，他的頭發睫毛都被映成了淺淺的金色，看上去極為柔和。
程澈很輕易就看出裴瑾晞沒睡着，“師尊。”他直起身輕喚了一聲。
裴瑾晞順着他的叫聲睜開眼，想不動聲色地收回已經全然麻木的胳膊，半道卻被人截了去，程澈按摩着他的胳膊有些愧疚道：“胳膊麻了吧。”
從大臂到指尖，程澈細緻地按揉着，一如之前的兩千九百多個清晨和夜晚，他坐在椅子上，程澈一邊按摩着他的身體一邊和他說話。
裴瑾晞平靜道：“你曾經不也是一樣嗎？”
似乎也是落入了這習以為常的氛圍，程澈笑着擡頭看向他說：“沒有，瑾晞你很輕。”
說完臉上的笑意便僵住了，手上也頓了一下，他接着改口說了一句，“師尊你很輕。”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一些不知名的東西似乎在嘗試着破繭而出。
匆匆的腳步聲響起，裴瑾晞心裡一動，抽回自己的胳膊，反過神來又惱火自己不知在心虛些什麼。
裴瑾疏踏進雲海殿，帶了豐盛的早餐，光各色鹹菜就拿了五種，還有茶蛋，油條，香菇肉包，蔥油餅，糖餅，豆花，一碗皮薄餡大的蝦仁馄饨。
“哇。”程澈見這早餐眼睛一亮，這是他八年來吃的第一頓好飯。
裴瑾疏見他這幅小孩饞樣忍不住笑問：“夠嗎？”
程澈點點頭，看向裴瑾晞，“師尊一起吃。”
裴瑾疏卻對裴瑾晞說：“沒帶你的早點，剛剛在雅膳堂碰見水月，她說你倆說好要在那兒交接一下劍法課程，現下人還在那兒等你。”
裴瑾晞恍然想起那個早就抛到腦後去的約定，捏了捏眉心道：“我給忘了，現在就去。”
裴瑾疏又有些無奈地對程澈說：“ 程澈，他得先暫時給你。”今天是裴瑾疏的早課，他怕九方宸在他上課的時候搞些幺蛾子，就隻能先把九方宸還給了程澈。
金光從裴瑾疏體内進入程澈身體，程澈彎起眼睛道：“師兄。”
裴瑾晞看着那笑容心裡忽然莫名不太高興，他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說：“你去英雄冢呆着吧，中午我帶飯給你。”
程澈注意力全在早餐上，快樂道：“我可以自己去。”
門口的身影停住了，裴瑾晞逆光側身，凜聲說：“在這兒呆着。”
程澈一個激靈，正襟危坐，立馬答應：“好。”
裴瑾疏搖着頭啧啧感慨。
真是果斷的，見好就收的，随機應變的，求生欲滿滿的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