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個月,山裡入了冬,官府再也沒有來過人。一場大雪,将世間的喧嚣都覆蓋,留下了暫時的安甯。
朱焰每天被胡小七帶在身邊,陪着他練武,去山間垂釣,時不時見縫插針傳上兩句佛法,換他幾聲調笑,日子過得平淡卻很美好。甚至在二人躺在雪地上,看着天空飄過的白雲,小七唱起了山歌的那一瞬間,朱焰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次焰山,回到了與他策風疾馳于山野的日子。
然而山中雖然一片平靜,山外傳回的揚雲寨殺戮的消息,卻是絲毫不減。
胡小七:“和尚,今天天氣好,陪我去殺人如何?”
朱焰:“施主,菩薩布施,等念怨親,不念舊惡,不憎惡人。”
胡小七滿不在乎地說:“我惡行太多,分不清舊惡新惡,既然菩薩不念,那就攢起來,等我死之前一并求菩薩寬恕好了。”
“施主......”
朱焰未說完,就被胡小七推着,來到幾匹高頭大馬面前。
胡小七挑了挑下巴,說道:“挑一匹吧,他們今天都有事,你就當陪我跑馬了。一會我殺人你若是不想看,離遠點便是,菩薩不會怪你的。”
朱焰有些遲疑,問道:“隻有,我們兩個?”
“對啊,你害怕啊?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去吧,萬一我死了,被人砍得頭啊、手啊、胳膊啊,散一地,都沒個人給我收......”
“施主!慎言!我去就是。”朱焰捂着腦袋,趕緊止了他的胡言,剛要随手牽一匹馬出來,轉念一想,又緩緩說道:“隻是......”
胡小七坐在馬上,歪着頭問道:“又怎麼了?挑匹馬又不是挑媳婦,你怎麼這麼墨迹?”
朱焰擡頭看着他,雙手合十說道:“小僧不會騎馬。”
“啊?”胡小七用馬鞭撓了撓頭發,說道:“你武功這麼厲害,居然不會騎馬?”
“練武隻需要挨打,不需要騎馬。”
胡小七點了點頭,說道:“也是,你從廟裡長大,也不能出廟門,是沒地方學騎馬。”
說着,他坐在馬上,俯身伸出了手中的馬鞭,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對着朱焰說道:“上來吧,我帶你。坐在我身後,抱好了。”
朱焰低頭,嘴角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拉住馬鞭的另一端,就被甩上了馬背,将他環在身前。朱焰身子微微前傾,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
他身上還殘留着昨夜的酒氣,混合了汗水的熾熱,仿佛抱了一壺新煮好的青梅酒,青澀與甘甜交織的感覺,全化作了心中對眼前這人難以言喻的情感。
“你抱我抱得太緊了,有我在,不用怕,摔不下你去,快,松一點松一點。”
朱焰:“今日,要去哪裡?”
胡小七:“不遠,十裡外,尋花樓。”
朱焰:“所殺何人?”
胡小七:“高内侍的幹兒子。”
朱焰:“所為何事?”
胡小七:“侵占民田,強搶民女,販賣私鹽,還聯合糧商,高價賣糧。”
朱焰:“這樣的人,如今已不再少數,又怎麼殺得完?”
胡小七:“能殺一人,便能救百人,多殺一人,就能多救百人,怎麼算也不虧。”
朱焰:“人于世間,慈心不殺生,從不殺得五福。何等五?一者壽命增長,二者身安隐,三者不為兵刃虎狼毒蟲所傷害,四者得生天,天上壽無極,五者從天上來下生世間則長壽。”
在朱焰的念經聲中,胡小七孤身一人提劍闖入了郊外第一花樓,尋花樓。先是喊了一句,要活命的,給你們五個數,現在就跑;還留下的,就是惡霸的同夥,絕不留活口。
然後在數完第五聲後,揮起了長劍,所見之人,皆橫屍樓内,所到之處,皆血染高牆。一直殺到頂樓包廂,守在門口的兩個高手,甚至還沒看清小七出劍,就已經身首異處。
朱焰的往生咒念到最後一句,胡小七拿着那惡霸的頭顱,邁出了尋花樓,在門外圍觀的人群中望了一圈,找到了一個胖胖的女人,把頭拎到她面前,又拿出一小塊金錠,說道:“掌櫃,幫個忙,這個人頭,麻煩送到京城高内侍那裡去,别跟我說你不認識,你這花樓能開在這裡,占地如此之大,托誰的福,你比我清楚。”
“怎麼樣和尚,這次念了幾遍?”
“四遍往生咒,不知夠不夠。”
“夠了夠了,今天殺的人沒多少,四遍夠超度他們了。”
“小僧并非為他們超度,隻是希望此舉可以消除施主的業障。”
“我業障深重,别說四遍,就是四十遍,四百遍,怕是你也消除不完。”
“那小僧願念經千遍、萬遍,餘生都為施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