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導師辦公室出來,飛羽坐上了去陸風銘醫院的公交。醫院離她的大學不遠,公交車半小時就到。
此時已是中午1點,來不及吃午飯,飛羽先按照梁玉的消息,一路爬樓梯來到住院部8樓。
電梯要等太久,她心急,等不了。
住院部探望時間和人數非常嚴格,這個時間段隻能有一人陪床。梁玉從病區出來,換飛羽進去。
她幾乎是沖進了病區,但進入病房走廊後,雙腿不受控制的發抖。
819、817......805、803。
終于到了801病房。
房門半開着,從房内傳出低沉的嗡嗡聲。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
和昨天相比,陸風銘臉上增添了一絲血色,眼窩似乎也沒那麼深陷。
他正安靜睡着。鼻上插入氧氣管,和床頭的輸氧管道相連,嗡嗡聲就是從這裡間斷發出。
他穿着醫院的藍色條紋病服,被子蓋到胸前,一隻手在被子内,另一隻手壓在被子上面輸液。
擡手抹去不自覺流下的眼淚,飛羽朝他走近。
紮着置留針的右手手背一片烏青,飛羽覺得刺目,不由伸手輕觸。
太涼了,冰冷的藥液長時間從這裡的血管進入身體,手背一片冰涼。
她下意識的用兩手捧住,單腿蹲下,想用掌心的溫度來暖一暖一隻手。
一手輕輕覆上烏青的手背,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揉搓,避開對置留針的拉扯。
這樣持續了幾分鐘後,她感覺到這隻手有了些溫度,便松開它,打算站起來。誰知右腿突然發麻,失去支撐眼看就要摔倒。她下意識的伸手尋找支撐,幸好一把抱住了陸風銘的腰,才得以穩住自己。
等她終于站起來時,發現病床上的人正睜眼看着自己。
“呃……”飛羽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忘了自己的手還放在病人的腰腹上。
病人無辜的眨了眨眼。
“你……我沒弄疼你吧?”她試探的問。
陸風銘嘗試搖頭,但身體的疲累讓他隻能做出極小的幅度。飛羽看出這一點,忙說:“不用動。你剛出ICU,要省點力。”
陸風銘再次眨眼表示會照做。
但那雙眼睛接着就朝自己身下看去。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飛羽發現自己的手還好死不死的壓在病人腰上。她觸電似的趕緊把手伸回來,面帶歉意的對陸風銘說:“抱歉。剛才我一下沒站穩,把你吵醒了。”
陸風銘又小幅度的搖搖頭。
“嗯?不是這下吵醒你的?那你什麼時候醒的?”
陸風銘看向正在輸液的那隻手。
飛羽“噌”的一下滿臉發燙:“我、那個、我小時候輸液的時候手總是涼,我媽說得揉一揉,不然液體不好吸收。”
陸風銘眼角彎起。
飛羽覺得自己被人看透了,立馬抿起嘴,低頭打算做鴕鳥,不再說話。
過了不到半分鐘,她猛地擡起頭。
略微冰涼的觸感。
是陸風銘,努力的擡起那隻插着置留針的手,觸碰到了飛羽放在身側的手背。
他的眼中是溫柔。
飛羽卸下了聳起的肩膀,輕輕回握那隻手。
“又變涼了。我再幫你暖一暖。”
陸風銘努力點頭,又眨眨眼。
飛羽從一旁拿來椅子坐下,認真的為他暖手。
就這樣安靜的過了5分鐘。
突然陸風銘開始咳嗽,飛羽趕忙從床頭櫃上拿來水杯。裡面是溫度合适的水,應該是梁玉剛才備好的。
她幫陸風銘清幹淨嗓子,喂他喝下水。看着他皺在一起的眉毛,心疼的問:“很疼嗎?哪裡疼?”
陸風銘恢複了一絲力氣,搖搖頭,張嘴用接近氣聲的音調說:“這次吓到你了吧?”
眼淚突然就止不住,像開了閘的大壩。聲音也止不住,從低聲嗚咽到号啕大哭。
飛羽用小臂擋住眼睛,哭的全身發抖。
從那天得知他出車禍,到今天重新聽到他的聲音,并沒有故作堅強不哭,但她攢了多少委屈害怕和心疼,今天一起哭給他。
這幾天好幾次打開他為她錄的跑步配速音頻,想聽一聽他的聲音,卻沒有勇氣點開播放。
怕以後再也聽不到。
陸風銘握住她放在膝蓋上攥緊的拳頭,費力又溫柔的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麼啊!明明該我和你說對不起的啊!”飛羽又是哭又是吼,委屈又自責。
“别,那我們倆都不說對不起好不好?”微弱的聲音繼續,“你别哭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飛羽已經哭了一臉鼻涕,她想去背包裡找紙巾,但一隻手被陸風銘握住,另一隻手正擋着臉。一旦放下,滿臉的鼻涕就都被人看見了。
“那你看看我行不行?我想讓你看看我。”陸風銘立刻改口。
“不行!我鼻涕都出來了,你快松手,我要找紙巾。”飛羽的哭意消失了大半,渾然不覺語氣早已揉入了撒嬌。
“好。我松手,你擦完鼻涕之後要看看我啊。”陸風銘說到做到,飛羽趕忙從包裡拿出紙,背過身去擤鼻涕。
用掉三張紙,她稍微平靜了些,但突然不想回頭看陸風銘。
太羞恥了,哭成這個樣子,還那麼大聲的擤鼻涕。
陸風銘卻完全不覺得有問題:“你快回頭看我啊。”
飛羽隻得回頭,兩眼紅腫,像是在生氣的瞪着病人。
病人被瞪的有些緊張:“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當然沒有!我是在生自己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