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寺廟裡今日負責在小門灑掃的師兄,築城院千鶴邁着還沒長長的套着绯袴的兩條小細腿朝着寺廟裡的飯堂走了過去,雖然是略帶一些急促的步伐,但是因為從小接受巫女的相關教育,再加上鍛煉時慣用偏向敏捷的身法,她的步伐始終在一股輕盈和靈巧中不失優雅。
穿過并不算曲折的回廊,築城院千鶴很快就到達了寺廟的飯堂,當她走進去的時候,裡面除了今日負責收拾飯堂的師兄以外已經沒有了其他人的身影,但是飯堂的桌面上還有一份沒有動過的,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早餐——還冒着微微熱氣的米飯以及一碗裝得滿滿的,在飯堂明亮的光線中還可以看到反光的令人食指大動的醬色味增湯。
擡起頭看到進入飯堂的女孩,正在收拾其他師兄弟使用過後的碗筷的僧人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快點吃飯吧,千鶴。”
築城院千鶴回了這位師兄一個笑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即便這裡隻有不會管束她的餐桌禮儀的師兄,她還是非常标準地在雙手合掌并說了一句“我開動了”之後才拿起桌上擺好的筷子。
尖尖的筷子插入米飯中,築城院千鶴挑起一塊米飯送入了口中,一邊咀嚼一邊感受着口中并不細膩的口感,雖然說是米飯,但實際上并不是什麼奢侈的白米飯,而是雜糧米,畢竟雖然她生活的這座寺廟算得上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但實際上也并不是什麼富裕的地方。
她之前有提到過,這座寺廟并非一開始撿到她的寺廟,她是在大約五歲的時候被這座寺廟的主持,她現在的師父收養才帶回這座還算是吃穿不愁的寺廟中的,她之前所在的寺廟要更加的落魄一些。
啊,說到她的年齡,其實也并不是那麼準确的數字,她是被撿到她的那座寺廟的主持摸骨之後判斷為大約兩歲,然後按照這個計算方法,她被帶回現在這座寺廟的時候是五歲,她在這座寺廟已經生活了五年了,也就是說雖然聲稱是十歲,但她也有可能是九歲或者十一歲之類的,總而言之是一個并不那麼準确的約數。
如她前面所述,她現在所在的這座寺廟實際上并不富裕,隻能說是香客們的香油錢勉強維持寺廟的體面,師兄弟們勤勞耕種勉強維持吃穿不愁,在這樣的環境下,作為寺廟裡唯一的巫女,她卻可以不用參加晨間的耕種工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備受寵愛了。
而她的師父之所以收養她,是因為這座寺廟所供奉的一把神刀——戰國時代著名的武将真柄直隆所使用過的大太刀,太郎太刀。
她在撿到自己的那座跟現在所在的寺廟相比,可以稱得上是非常簡陋的寺廟裡跟那裡的主持以及主持收養的孩子們過着一貧如洗的生活直到她的師父來到那座寺廟裡。
對于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也已經差不多能記住許多事情了,更何況那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可以稱得上是改變了人生軌迹的事情呢?
那是一個像今天一樣晴朗的日子,一名戴着鬥笠,穿着邊角沒有顔色駁雜的補丁的袈裟的僧人來到了她所生活的那座寺廟,身後背着一個非常長的,被布包裹着的物件,對當時收養照顧她的寺廟主持說,他想要挑選一名他撫養的孩子作為自己寺廟的巫女帶走。
她對那句話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隻是眼神不受控制地看着那名僧人身後被毫不起眼的純色布料包裹的長長的物件,心跳如擂鼓,第一次升起某種極為強烈的情緒——她想要看到布料下的物件真正的樣子,她想要擁有那樣東西。
背着長長的物件的僧人轉身進了寺廟招待香客的地方,而主持則是讓包括她在内的,他收養的孩子們一個一個地進去,前面進去的孩子走出來,另一個孩子才能夠進去。
其他孩子們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于耳,但是她的心思早就已經随着那名僧人背後長長的物件飄到待客間裡去了。
直到主持叫到她的名字,她才能勉強收回四散翩飛的思緒,強作鎮定地走進原本應該無比熟悉,但是此刻卻變得無比陌生的待客廳。
在走進去,應聲擡起頭的一瞬間,她就已經完全無法把視線移開了——擺在待客廳的正中央,用明顯是他們寺廟裡的殘破刀架支撐的是一把極為碩長的大太刀,刀鞘鮮紅瑰麗,顔色看上去就像是神社前方被精心呵護過的鳥居一般,整把刀身散發出一種極為懾人的氣勢,哪怕是擺在一副極為簡陋的刀架上,也分毫不減恍如神明降臨一般的端莊與神聖不可侵犯,但她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撫上了那把刀。
然後,神明便真的在她的面前降臨了。眼前那把将力與美,豔麗與端莊完美結合在一起的長刀散發出了某種瑩白的光芒,下一刻,一名仿佛就是在诠釋那把刀帶給他人所有的感覺的神明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無需多言,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他跟眼前的刀是一體的,這就是寺廟裡的大師兄曾經對她講過的故事裡的付喪神嗎?
也許是付喪神的神明對她伸出了手,玉石一般的肌膚和就像是那把長刀給人的感覺一樣寬大而骨節分明的手:“是您強大而溫柔的靈力喚醒了我,您願意成為我的審神者嗎?”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放在了他寬大,幹燥而溫暖的手上,那種觸感和當時的感想一直到現在還留在她的記憶當中。溫暖的,原來神明的肌膚觸感跟人類是一樣的啊,幹燥而細膩的,完全沒有疤痕或者繭子,這一點又跟她所接觸過的人類并不相同。
現在想起來,那種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緒或許并不是她自己的願望,而是太郎太刀對于她所肩負的使命和願望極為強烈的回應吧。
她後來是被現在的師父牽着手走出待客間的,她被師父選中作為現在這座侍奉着神刀的寺廟的巫女收養并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