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紅樓夢全真續本 > 第9章 王熙鳳亂聽千方翼,林黛玉笑談神秘譜

第9章 王熙鳳亂聽千方翼,林黛玉笑談神秘譜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鳳姐正閉目養神,忽聽得外頭腳步聲漸近,緊接着簾子一掀,賈琏大步走了進來。他臉上帶着幾分笑意,手裡還拿着一卷賬簿,顯是剛從外頭辦事回來。一進門,見鳳姐病恹恹地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不由得一愣,随即皺了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前幾日還好端端的,怎的突然病成這樣?”

鳳姐勉強睜開眼,淡淡瞥了他一眼,聲音微弱道:“不過是些小病,歇幾日就好了,二爺不必挂心。”賈琏聽了,臉上有些不自在,讪讪道:“你身子要緊,可别硬撐着。府裡的事兒雖多,也不急在這一時。”說罷,将手中的賬簿放在桌上,又道:“我剛從外頭回來,順道給你帶了架玻璃屏風,擺在屋裡也添些光彩。你瞧瞧可還喜歡?”

鳳姐聞言,嘴角微微一動,似笑非笑道:“二爺有心了。隻是我這病得昏昏沉沉的,哪還有心思瞧這些?倒是勞煩二爺費心了。”賈琏聽她語氣冷淡,心中有些不悅,卻又不好發作,隻得幹笑兩聲,道:“你既病着,便好生歇着吧。外頭的事兒有我呢,不必操心。”

鳳姐聽了,心中冷笑,暗想:“你平日裡隻顧着外頭花天酒地,幾時管過府裡的事兒?如今倒來充好人了。”可她面上卻不露聲色,隻輕輕點了點頭,道:“有二爺在,我自是放心的。”

賈琏見她神色倦怠,也不再多言,轉身對平兒道:“你好生伺候奶奶,若有甚麼需要,隻管來回我。”平兒忙應了聲,送賈琏出了門。待他走遠,平兒回到屋裡,見鳳姐已重新阖上雙眼,臉色愈發蒼白,不由得心中一酸,低聲道:“奶奶,您可要再喝些藥?”

鳳姐微微搖頭,聲音低若遊絲:“不必了,喝了也無用。”她頓了頓,忽又睜開眼,目光幽幽地望着平兒,道:“平兒,你跟了我這些年,府裡的事兒你也清楚。我若真有個三長兩短,這府裡隻怕要亂成一團。你可得多留個心眼,替我看着些。”

平兒聽了,心中一緊,忙道:“奶奶快别這麼說!您不過是累着了,好生将養幾日便好了。府裡的事兒有您在,誰敢生亂?”鳳姐苦笑一聲,道:“我這身子自個兒清楚,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你也不必寬慰我,隻記着我的話便是。”

正說着,外頭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道:“奶奶,不好了!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咱們家在城外的莊子遭了賊,莊頭被打傷了,糧食也被搶了不少!”

鳳姐聞言,臉色驟變,猛地坐起身來,急聲道:“甚麼?莊頭傷得可重?糧食損失了多少?”那小丫頭被鳳姐的反應吓了一跳,結結巴巴道:“莊頭……莊頭傷得不輕,糧食……糧食被搶了大半……”

鳳姐聽罷,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平兒忙上前扶住她,急聲道:“奶奶,您别急,身子要緊!”鳳姐卻一把推開平兒,強撐着道:“我怎能不急?莊子裡的事兒關系着府裡的生計,若是出了岔子,這府裡上下幾百口人可怎麼活?”

她說着,便要下床,可身子虛弱,剛站起來便一陣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平兒忙扶住她,勸道:“奶奶,您這般樣子,怎能去處理事兒?不如先歇着,我去請二爺來商議。”

鳳姐卻搖頭道:“他?他哪懂得這些?平日裡隻顧着外頭應酬,莊子裡的事兒他幾時過問過?”她咬了咬牙,強撐着道:“平兒,你去把賬房的人叫來,再把莊頭送來的信拿來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平兒見鳳姐執意如此,隻得依言去辦。不多時,賬房的人匆匆趕來,将莊頭送來的信呈上。鳳姐接過信,叫來彩明念了,臉色愈發陰沉。她沉吟片刻,對賬房的人道:“你立刻去庫房支些銀子,派人送去莊子裡,先安撫莊頭和一衆佃戶。再派人去衙門報官,務必查出是誰幹的!”

賬房的人領命而去。鳳姐又對平兒道:“你去把賴大家的叫來,我有話吩咐她。”平兒應了聲,正要出門,忽聽得外頭又是一陣喧嘩,緊接着賈母房裡的鴛鴦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幾分焦急,道:“二奶奶,老太太聽說您病了,特地讓我來瞧瞧。您可好些了?”

鳳姐見是鴛鴦,忙強打起精神,笑道:“勞老太太挂心了。我不過是些小病,歇幾日便好了。”鴛鴦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不由得皺眉道:“二奶奶,您這病可不輕,可别硬撐着。老太太說了,府裡的事兒暫且交給大太太和二太太打理,您隻管好生養病便是。”

鳳姐聽了,心中一驚,暗想:“老太太這是要奪我的權了?”她面上卻不露聲色,隻笑道:“老太太體恤我,我自是感激的。隻是府裡的事兒一向是我經手,若突然交給别人,隻怕一時半會兒理不清頭緒。”

鴛鴦笑道:“二奶奶放心,老太太也是為您着想。您且安心養病,待身子好了,再接手不遲。”鳳姐聽了,心中雖不悅,卻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點頭道:“既是老太太的意思,我自當遵從。”

鴛鴦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告辭而去。待她走遠,鳳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對平兒道:“你瞧瞧,我這病還沒好,老太太便急着要奪我的權了。這府裡上下,誰不是虎視眈眈?”

平兒忙勸道:“奶奶别多心,老太太也是為您着想。您且安心養病,待身子好了,一切自然還是您的。”鳳姐冷笑一聲,道:“隻怕等我病好了,這府裡早已變了天了。”

鳳姐回頭看着那藥碗,眼神裡滿是疲憊和無奈,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悲涼。她知道,自己這病怕是不能輕易就好,這深宅大院裡,每日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稍有示弱,那些個下人便會生出二心。可這府裡的事兒卻一樁接着一樁,從早到晚沒有個消停的時候,根本容不得她歇着。

且說這日寶玉正歪在填漆螺钿榻上,手中摩挲着塊通靈羊脂玉,忽聽得檐下鹦鹉撲棱棱打起簾鈎,原是外頭細雨初霁,階前海棠新沐。正自思量湘雲出閣之事,隻覺心頭如壓着塊青埂峰的頑石,連案上汝窯美人觚裡插着的芍藥也恹恹失了顔色。忽聞得茜紗窗外傳來一陣環佩叮當,伴着嬌喘細細:"可有人在屋裡作詩呢?"寶玉心頭突突一跳,忙将玉佩掖在繡金枕下,卻故意拖長聲兒道:"門栓子倒挂着呢。"話音未落,早有一縷冷香随風而入,隻見黛玉扶着紫鵑的手立在簾外,鬓邊簪的碧玉簪子顫巍巍晃着,冷笑道:"二哥哥越發會打啞謎了,原來這屋裡竟是個空城計,隻餘得些脂粉氣兒在帳子裡打旋兒。"寶玉知是黛玉,卻故意将書卷掩面,拖長聲兒道:"不過是個看門的小幺兒,哪裡有人。"話音未落,早見黛玉扶着紫鵑的手進來,蔥黃绫子裙裾掃過門檻時,恰似春燕剪水般輕盈。

"二哥哥好會打趣,"黛玉倚着湘妃竹簾,纖指輕點案上墨痕未幹的詩箋,"我且問你,這'空對菱花悲綠鬓'的句子,原是替雲丫頭作的不成?"寶玉見她眼波流轉處似嗔非嗔,忙起身讓座道:"妹妹這雙眼睛真真比西洋顯微鏡還厲害些。才剛研的松煙墨,倒要請林夫子批點批點。"說着将一疊宣紙遞去,袖口龍須席紋暗繡掠過黛玉腕上蝦須镯,激起細碎清響。

黛玉卻不接,反從袖中取出本藍布封面的冊子,冷笑道:"我哪裡配看這些'傾國傾城貌'的豔詞,倒該學寶姐姐送些《朱子語類》才是正經。"

寶玉忙不疊起身,錦袍上的蝶戀花繡紋随動作簌簌生光,上前笑道:"好妹妹,我正想着昨兒你說的'寒塘渡鶴影',可巧你就來了。這般歡喜模樣,莫不是又在藕香榭得了好詩?"黛玉聞言,霎時收了笑意,将手中湘妃竹骨灑金扇半掩面龐,冷笑道:"二哥哥這又是打哪聽來的胡話?我倒要問,前日說要臨的《靈飛經》,可曾寫了半頁不曾?"

見寶玉讪讪地笑,黛玉索性在紫檀嵌螺钿繡墩上坐了,纖指輕叩案上宣德爐,道:"我今兒偏要學學蘅蕪苑那位,勸你讀些正經書。"說着從茜色帕子裡取出一卷舊書,那書頁似是用薛濤箋裱的,邊緣已微微起毛,墨色卻仍如松煙凝就。寶玉接來細看,但見字迹古奧難辨:有似"菡"字多一橫的,有像"茗"字少一撇的,更有那"大"字旁綴九曲連環,中間嵌着"五"疊"六"合的,直看得他星眸圓睜,連聲叫奇:"好颦兒,這莫不是倉颉造字時漏下的殘篇?"

黛玉見他這般,早将羅帕掩了檀口,笑得肩頭輕顫:"真真是個呆子!這原是一本減字譜,'大九勾五'說的是左手按弦之法,'六木五'乃右手挑撥之技。虧你素日自诩通音律,竟連這'天書'也參不透。"說着纖指在虛空比劃,腕間香珠串兒叮咚作響,恰似瑤琴泛音。寶玉見她指尖翻飛如蝶,恍惚間竟似見着焦尾琴上流雲過月,不覺癡了。

寶玉耳根微紅,卻強辯道:"琴譜原是見過的,隻是這字寫得忒奇,倒像湘雲醉後畫的螃蟹圖。"一語未了,黛玉已笑得伏在案上,鬓邊海棠亂顫,連熏籠裡沉水香都似被笑聲驚動,袅袅繞作遊絲。

黛玉拈着帕子又掩口一笑,蔥管似的指尖輕輕戳在寶玉肩上,眼波流轉間似嗔似喜:"你這呆雁,平日裡隻會在脂粉堆裡厮混,但凡沾些正經學問便成了鋸嘴葫蘆。這會子倒巴巴兒地來問我了。"說着從湘妃竹書箧裡抽出一卷古舊冊子,錦緞包角已泛了黃,卻仍透着一股子沉水香,"前兒在老太太庫房尋《樂府雜錄》時,竟在樟木箱底翻出這勞什子,看着倒有些野趣,想着你素日最愛這些刁鑽古怪的玩意......"

寶玉忙不疊接過,見那靛藍封皮上用泥金寫着《神奇秘譜》四字,翻開内頁盡是蝌蚪似的異體字,間或繪着些雲雷紋樣的符号。他越看越糊塗,索性扯着黛玉的月白衫袖來回晃:"好妹妹,這字畫不似字畫,樂譜不似樂譜,倒像是天書一般!"

黛玉被他晃得钗環輕顫,忙抽回衣袖,徑自坐在窗下填漆小幾旁。窗外幾竿翠竹篩進斑駁日影,正映在她鬓邊點翠步搖上,晃得寶玉眼前一花。"這原是前朝成化年間甯獻王朱權所纂,專錄些上古琴譜。你道這些符号古怪?"她蔥指輕點書頁,"這'芍'字樣的實是減字譜,将'挑七弦'三字并作一處;那蟠螭紋原是吟猱指法......"說着執起案上眉筆,在薛濤箋上勾畫起來,"你看這'勹'代指右手抹挑,'丁'即左手大指按弦......"

寶玉湊近細看,鼻尖幾乎觸到黛玉鬓發間的茉莉香,忽見那素箋上墨迹漸暈成片,原是黛玉說到興起,筆尖蘸墨太飽,一滴墨珠正墜在"宮商角徵羽"五字之間。黛玉"哎呀"一聲,忙用帕子去拭,倒把個工整的譜子染成了水墨山水。

"罷了罷了,"寶玉笑着奪過筆,"妹妹這般講解,倒比天書還難懂些。既有這等趣物,怎的藏到今日才示人?"黛玉聞言,将帕子往幾上一擲,冷笑道:"我原是個多事的,前日春寒犯了咳疾,偏生睡不着,半夜掌燈翻檢舊書。在紫檀架頂尋着這琴譜時,蛛網都結了寸許厚......"說着忽以袖掩口,輕咳兩聲,頰上浮起病态的潮紅。

寶玉見狀,忙斟了盞溫熱的六安茶遞上。黛玉呷了一口,眼波掃過琴譜,語氣漸柔:"幼時在揚州,父親請了位退隐的琴師教我。那先生常說'琴者禁也',最忌輕浮。如今這譜中記着《廣陵散》《幽蘭》這些絕響,更有師文拜春雷琴的典故......"話音漸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譜上"流水"二字,忽見寶玉正怔怔望着自己,忙别過臉去,"說了這半日,你倒像聽天書似的!"

二人正說得入港,忽聞得窗外簌簌有聲,原是清風穿林打葉,引得那幾竿翠竹搖曳生姿,篩得滿窗碎影參差。寶玉正待取茶,忽見那青玉案上斑駁竹影随光流轉,恍若跳脫的篆字在宣紙上起舞,不覺癡了半刻,擊節歎道:"好個天然畫譜!妹妹且看這竹影婆娑,倒似五線譜上活了的宮商角徵羽。若能将這般天然音韻譜入焦尾,豈不成就了'大觀園十二景'裡的絕唱?"

黛玉倚着湘妃竹榻,纖指輕點琴譜,秋波流轉間似含了三分春水:"颦兒記得《溪山琴況》有雲:'琴之為器,貫衆樂之長,統大雅之尊'。這風竹相搏之聲,原是天地清商,正合了'輕、微、淡、遠'四字。昔年嵇中散臨刑東市,尚能索琴奏《廣陵散》,便是得了這般與天地同參的妙谛。"說罷以帕掩口,輕咳兩聲,那病西施的模樣愈發惹人憐愛。

寶玉聽得入神,竟将手中松子糖碾作齑粉猶不自知,忽地跳将起來,指着窗外道:"快聽!适才那陣風過處,先是'沙——'地一長聲,倒似妹妹前日教的'吟猱'之法;轉眼又'簌簌'數響,可不就是'曆'指連挑?"語未畢,早被黛玉用羅帕甩在面上:"呆雁!這'吟'要如春蠶吐絲,'猱'需似老猿挂藤,豈是這般聒噪比得的?"話雖如此,眼角卻噙着笑意,随手撥動案上那張蕉葉式古琴,但聞"铮铮"兩聲,竟真将竹韻化入七弦。

紫鵑在旁添香,見二人這般情形,忍笑插嘴道:"二爺若要學這'風入松'的曲子,倒該先向潇湘妃子讨教'駐雲'的指法。昨兒姑娘撫琴至'仙人采藥'一段,連廊下的雀兒都斂翅靜聽呢。"一語未了,早見黛玉嗔道:"小蹄子愈發沒規矩了,還不快把前日收的梅花雪水烹茶來?"那嬌嗔薄怒之态,恰似初春新綻的海棠承露,看得寶玉又呆了去。

且說二人對坐花梨榻上,一個說得眉飛色舞,一個聽得如癡如醉。那話音兒裹着龍涎香的青煙,在茜紗窗下織成片片彩绡。不覺日影已斜過博古架上的汝窯美人觚,朱砂色的夕照正攀着黛玉鬓角的碎發,将耳垂上那點珍珠墜子染作琥珀色。

忽見琥珀捧着鎏金燭台進來,十六支蠟燭次第亮起,倒把西窗殘照襯得失了顔色。寶玉望着跳動的燭芯,笑指案上茶盅道:"這龍井都涼了三道,妹妹的琴理還沒講完呢。"話音未落,外頭當值的小丫頭子"噗嗤"笑出聲,慌得麝月掀簾子啐道:"小蹄子們愈發沒規矩,還不快給二爺換盞楓露茶來!"

黛玉卻倚着攢金絲彈墨引枕,指尖繞着杏子紅绡帕的流蘇,幽幽道:"古人說'琴到無人聽處工',偏你這呆子要拿它當市井話本聽。"說着眼波往窗外一溜,"你瞧那月亮都爬上芭蕉葉了,倒像偷聽似的。"

寶玉順着望去,果見玉盤般的月輪浮在竹梢,忙推開檻窗。夜風挾着桂花甜香卷入,将案上《神奇秘譜》吹得嘩嘩作響。他忽想起日間在栊翠庵見妙玉沏茶時,那雪浪箋上題着"冷月葬花魂"的句子,不禁脫口吟道:"月照紗窗人未眠——"

"寶二爺又混改古人詩了!"黛玉笑着打斷,卻見寶玉癡癡望月,眸中似有銀河流轉,不覺心頭一顫。菱花鏡裡映出兩人身影,一個穿着雨過天青箭袖,一個罩着月白交領襖,倒像是古畫裡走出來的谪仙。

正待說話,忽聽得外間"哐當"一聲,紫鵑捧着藥吊子跌進來,裙角還沾着夜露。她附耳與黛玉說了幾句,隻見黛玉指節驟然攥緊帕子,連珊瑚钏子碰在青瓷碗沿上都不曾察覺。原本含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微微蹙起眉頭,起身對寶玉道:“寶哥哥,我今日有些乏累了,想先回潇湘館去歇着。寶玉方要問,黛玉已扶着紫鵑起身:"今兒這桂花香得人頭疼,我且回去歇着。"話音未落,人已轉過十二扇紫檀嵌螺钿屏風。

寶玉追至廊下,唯見月光将竹影印在茜紗窗上,那《神奇秘譜》還在案頭攤着,被夜風翻到《别鶴怨》那一頁。遠處更鼓恰敲三下,驚得宿在石榴樹上的雀兒撲棱棱飛起,連帶扯碎了滿地的銀霜。

卻說那日紫鵑觑得衆人不備,悄悄兒将黛玉引至潇湘館後廊。但見竹影參差,瑟瑟之聲恰似玉碎冰裂,倒與黛玉此刻心緒相應。紫鵑四下裡張望幾回,方攥着黛玉的羅袖,眼圈兒早紅透了,話音兒顫巍巍帶着哽咽:"好姑娘,方才林府老管家遞來密信,說是老爺生前那些莊子地畝文書,竟叫人尋出漏兒來,如今都被官府扣着。更有外省幾處當鋪綢緞莊的賬簿,前月就叫幾個面生的掌櫃取了去。更有人自稱是老爺外頭的兒子,要認祖歸宗入住林府,那些人本就眼紅林家的産業,如今更是借機生事,在裡頭攪和得一塌糊塗,仿若一團亂麻,瞧着似有人在那暗處蓄意謀劃,欲将林家産業據為己有。咱們在這賈府裡頭,離得遠,一時半會兒也使不上力。”話未說完,黛玉隻覺耳中嗡鳴,眼前金星亂迸,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栽倒在那青苔石階上,幸得紫鵑一把攙住。

一時回至茜紗窗下,黛玉倚着攢金線蟒引枕,淚珠兒似那三春細雨,撲簌簌滾落襟前。窗外竹影篩進斑駁日光,正照在案頭那方洮河硯上——原是林如海當年親手為愛女磨硯題詩之物。黛玉怔怔望着,心下暗忖:這榮國府雖則錦衣玉食,老太太待我如掌上明珠,然終究是"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家"。想我襁褓失恃,總角喪父,恰似那離了根的蘭草,縱有甘露澆灌,終難長久。如今連先父遺業都要遭人算計,這天地茫茫,竟無我孤女立錐之地。思及此處,那眼淚越發似斷了線的珍珠,将蔥綠撒花軟煙羅的衣襟浸得透濕。

紫鵑在旁看得心如刀絞,忙捧過掐絲琺琅暖爐給姑娘焐着,柔聲勸道:"姑娘且保重玉體要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咱們雖在深宅,未必就尋不着個轉圜的法子。"正說着,忽聽得簾外細碎腳步,原是雪雁捧着個海棠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進來。這小丫頭見黛玉哭得杏眸紅腫,自己先忍不住抽噎起來:"這是才煎的燕窩粥,姑娘好歹進些......"話音未落,黛玉早将羅帕掩面,纖指微微顫着擺了擺,那帕上繡的幾朵紅梅被淚浸得洇開,倒似染了血一般。

紫鵑見這光景,忙使眼色讓雪雁退下,自己挨着黛玉坐在床沿,低聲道:"姑娘這般聰明人,怎倒糊塗起來?那起子混賬雖在金陵作祟,可咱們這裡現擺着琏二奶奶的陪房旺兒媳婦,她家男人專管着府裡外頭田莊事務,保不齊能尋着門路......"話未說完,黛玉猛地直起身子,眼中寒光乍現,冷笑道:"你道那鳳丫頭是吃素的?她家陪房若肯幫忙,必是要抽三成利錢的!"說着又垂淚歎道:"我原不是那等愛财如命之人,隻是先父這點骨血......"一語未了,忽聽得外間鹦鹉學舌嚷着"寶二爺來了",倒把兩人唬了一跳。這正是:

孤女愁深難系柳,侯門恩重怎栖鴻?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