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續書創作這片廣袤且充滿活力的領域裡,補佚類續書始終占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備受讀者和研究者的關注。然而,圍繞補佚類續書的争議也從未平息,尤其是在對書中關鍵主角前世身份與下凡化身的解讀上,各方觀點林立,如同百花争豔卻又難分高下,衆說紛纭,各執一詞。在衆多的觀點中,主要有三大争議焦點,每一種觀點都有其支持者和理論依據,也因此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學術論争。
第一種觀點認為,補天石下凡後化身為賈寶玉與“通靈寶玉”的綜合體,而神瑛侍者則在人間的化身是北靜王;第二種觀點堅信神瑛侍者下凡所化的正是賈寶玉,補天石則幻化成了具有神奇魔力的“通靈寶玉”;第三種觀點主張賈寶玉是補天石和神瑛侍者融合之後的化身。曹雪芹先生在原著中對于這一關鍵内容的行文極為隐晦,猶如在字裡行間設置了重重迷霧,為後世讀者留下了極為廣闊的解讀空間。也正因如此,關于這一問題的争論自《紅樓夢》問世以來便從未停歇,各方觀點相持不下,始終難以達成共識。
在這場無休無止的論争之中,《陳學軍重續紅樓夢》的作者沒有随波逐流,而是秉持着嚴謹的治學态度和對原著的敬畏之心,進行了深入的鑽研與反複的考量。經過長時間的思索和探究,作者最終采用了第一種觀點。要理解作者的這一選擇,就必須回歸原著,從那些古老而又充滿魅力的文字中去探尋真相的蹤迹。
當我們翻開原著第一回,便能看到這樣一段精彩絕倫的描寫:“一日,炎夏永晝,士隐于書房閑坐,至手倦抛書,伏幾少憩,不覺蒙眬睡去。夢至一處,不辨是何地方。忽見那廂來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談。隻聽道人問道:‘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幹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将此蠢物夾帶于中,使他去經曆經曆。’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将造劫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處?’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隻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绛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複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遊于離恨天外,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隻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結着一段纏綿不盡之意。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曆幻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了結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這段文字猶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神秘畫卷,用細膩而生動的筆觸,精妙地描繪了書中主角們誕生的奇幻背景。在這個充滿浪漫與神秘色彩的故事裡,我們看到了神瑛侍者與绛珠仙子前世的淵源,以及他們下凡的緣由。然而,這段文字的表述極為含蓄,充滿了隐喻和暗示,緻使後世讀者在理解相關人設時,往往容易陷入望文生義的誤區。大多數人隻是簡單地從字面意思去理解,認為補天石或神瑛侍者下凡化身為了賈寶玉,卻忽略了文本中隐藏的諸多細節和線索。這種片面的解讀方式,使得他們的觀點始終無法做到邏輯自洽,難以令人信服。
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對這段文字有着獨到而深刻的見解。他認為:“此處叙述明白,以甘露灌溉绛珠草之神瑛,因凡心偶熾,意欲下凡造劫,今已在警幻仙子處挂了号。而大石隻是于大荒山青埂峰下偶遇二仙,方央求攜他下凡。故甄士隐夢中聞說二仙欲将此石夾帶于神瑛、绛珠一段公案中,也到警幻仙子處挂号,随同下凡曆世。是則神瑛、绛珠先去挂号,二仙為了夾帶大石,方才再到警幻處挂号。兩件事原委先後,了不相涉。故于大石特用‘夾帶’二字,以示分明。上文雲神瑛、绛珠一段公案是‘下世為人’,可知大石之‘下世’亦是‘為人’,方能‘夾帶’于中,方能受享人世之快樂。”周汝昌先生的這番解讀,猶如一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我們理解這段隐晦文字的道路。他通過對文本的細緻分析,清晰地揭示了補天石和神瑛侍者下凡的不同緣由和先後順序。神瑛侍者是因為凡心偶熾,主動下凡去“造曆幻緣”,并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而補天石則是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偶遇二仙,央求他們将自己夾帶在神瑛、绛珠的公案中一同下凡,二仙為了夾帶它,才再次到警幻仙子處挂号。這兩件事的原委和先後順序截然不同,而“夾帶”二字更是明确地表明了補天石與神瑛、绛珠下凡之事的不同。周汝昌先生的這一觀點,為我們理解主角們的前世今生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