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薇終于見到了她的寶貝妹妹。她看着長大的小孩。最會哄她開心的小孩。
于是小孩本人眼睜睜看着她本來全開的氣場、火爆的脾氣“刷”的一下全熄滅了。李雨薇兩步邁到女孩子面前,眼睛都亮了,一把握住對方的胳膊。
“啊——”她由衷發出聽起來有點誇張的驚歎,“寶貝妹——你比我想象的還可愛!”
宋延嘉也因為驚訝睜大了眼。本來就是弧度溫柔圓潤的眼型,在表情修飾下更加無害,寫滿誠懇。
“姐姐———”她可恥地自動變夾子,又因為要說的話太直白肉麻,而有點不好意思,“你真的好漂亮哦……”
宋延嘉發誓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眼前的女子長發自然蜷曲,随性灑脫,自肩頭垂落,修飾着她明豔與英氣并存的臉。一身白色休閑西服套裝更襯出幹練利落氣質,讓人過目難忘。
慢慢變小的聲音是害羞情緒的最真實寫照,瞬間激起了李雨薇的憐愛之心和保護欲。她在這令人激動的相認場景裡并未忘記初心,猛地一回頭,就用陡然犀利的視線逮住了這出冰淇淋事件的元兇。
“你看看你,邊江越!”她一邊數落那青年,一邊拉着宋延嘉往對方靠去,穩穩握住了他輪椅的邊沿,“逮着我們年紀最輕最不谙世事的Ludus坑蒙拐騙,要不要臉。”
她數落的語氣太熟稔自然,顯然和對方交好。宋延嘉一邊聽着,一邊努力猜測這位輪椅男子究竟是誰。
但這其實是多餘之舉,因為李雨薇下一秒便大大方方為她介紹起來:
“好了,寶貝,這位是'邊城'……”
有一瞬間,宋延嘉覺得自己的聽覺世界,空掉了。
“邊城”,堪稱《去日留影》鎮場子的作家。真正的作家。在知道這本雜志前,宋延嘉就在書店、語文考卷和新聞上見過他的作品。
什麼新聞?傳統文學獎項的頒獎新聞。
新聞裡領獎人未能到場,隻托人帶去緻辭表示感謝。不能親見其言行,也沒有圖像可證其樣貌,記者們便将筆墨盡數灌注在他彼時才二十七歲的年紀。
宋延嘉不為他的名譽欣賞他,卻不能免俗也拜服于那名譽。
今晚來到這裡,一為見一見五年來一直悉心關照她的“Vivian”,二為遠遠看一眼低調又傳奇的“邊城”。
……他是殘疾人?
宋延嘉努力克制自己的視線,讓自己不要去嘗試注意他的腿,撐着笑臉假裝無慮,和他正式問好,都忘了在态度裡帶上自己小粉絲的身份。
輪椅上的青年向她伸出手,直接用一派溫和融化了她的慌亂。
“久仰大名,Ludus,雨薇很欣賞你,我想說,我也是。”邊江越很有分寸地握了握女孩的手,接觸得很實在,但絕不無謂停留。
松手的時候他看見女孩耳朵紅了,沒忍住笑得更真心了些。
“十一月刊的《眼睛》,很驚豔,”他好心補充,以證明自己并非隻是客套的奉承,“有力的指控,精彩的女性主義表達,讓我也好好反思了一下。”
那是指宋延嘉在小說裡發出的質詢。對那雙雙“眼睛”的質詢:“我的身體,屬不屬于我自己?”
在這樣純粹的讀者與作者的會話裡,宋延嘉确切地淡忘了剛才對邊江越身體狀況不由自主的關注,笑容不再失真。
李雨薇看着他們氛圍漸入佳境,漸漸讓自己透明化,隻不動聲色将他們帶到裡側的圓桌邊入座。
她很快借口要去忙别的事,爽朗自然,向外退開。
轉身前,視線掃過那把輪椅——
李雨薇擡手輕輕捏了捏自己鼻尖,按下了那陣酸意。
八點半,在到場的人們已經基本互相熟絡過一圈之後,《去日留影》的主編趁場子正熱上了台。
她沒有打什麼官腔,隻是言簡意赅又不失溫情地回顧了過去的十年,挑選了一些對雜志而言意義非凡的編輯及供稿者進行介紹,此後便是展示衆人祝福的環節。
其中,當然包括一些未能親臨現場的朋友的視頻。
這讓好學生一般認真聽講的宋延嘉又不覺把心高高提起,重燃期待。
可結局不如人意。到最後都沒有“I”。
在主編最後的陳詞中,宋延嘉相當用力地鼓掌,嘴角卻悄悄地垮了下去。眼角小小黯然,更是可憐。
坐在她不遠處的邊江越正好擡頭看到了這一幕,青年就着低頭喝果汁的動作掩蓋了自己微微揚起的眉。
放下果汁,他拿起手機,點開了某人的對話框。
“真不早點來?”慢悠悠地打下這行字,發了過去。
九點半,鑒于明天還要早起趕車,宋延嘉決定去找Vivian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