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後來他去美國留學，給我們寫郵件，我們才知道他在那邊兼職做鋼琴家教，掙生活費。”

夏行謙竟也有過這樣“勤工儉學”的曆史？

宋延嘉一時走神，回想起作為“I”和“Ludus”的他們十一月的會面。那時在日料店，他們偶遇了在那兒打工的小林同學。

林夢生的局促，和夏行謙的坦然，曾經短暫地交彙。

好奇妙的感覺。

“聽起來——是特長，但不是愛好。”宋延嘉如此總結鋼琴之于夏行謙的意義。

李雨薇表示認可，但她也不知道具體原因。

“那支他彈琴的影片——”她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嗯，可能郵箱裡還能找着。”

宋延嘉覺得追問不太矜持，努力忍了忍。

沒忍住。

于是她又得心應手地拿出賣乖那一套，無辜又誠懇地眨眨眼，看着李雨薇，說自己有點兒想看。

——誰讓姐姐就吃這套呢。

李雨薇飛速地答應了，說回去就找給她看。

房間裡，剛簡單洗漱、換了睡衣的夏行謙莫名打了個噴嚏。

癱在沙發上的邊江越擡頭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又有打工人在背後罵老闆了？”

夏行謙默了一下，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周末有沒有脅迫誰加班。

……好像沒有。

午覺睡得天昏地暗，下午四點多才開始新的行程。

排隊買完園區特産黃油啤酒和黃油餅幹，李雨薇猛炫一口冰飲，幸福地眯了眯眼，然後說起下一步的計劃。

“朋友們，現在有這麼個情況。”她解釋起現在的情況，“我想趁太陽下山去坐‘戰車’——就那個最刺激的過山車，在‘變形汽車人’那個區域。但是延嘉對那邊興趣一般……”

宋延嘉乖巧地真誠地點頭。

這種驚險刺激的項目不在宋延嘉的舒适區，上午的改良版過山車“魔法之旅”算小宋同學為愛犧牲自己。當時從車上下來之後她也多少有點頭重腳輕，“戰車”這樣的标準過山車隻怕會讓人目眩頭暈胃痙攣……

小宋同學已老實。

邊江越很懂事，笑吟吟接過李雨薇的話茬：“那我跟你一起去看汽車人？”

他瞄了一眼邊上的夏行謙，悠悠然為自己的意見做上注釋。

“老夏嘛……我沒記錯的話，大四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汽車人大電影，他睡了倆小時。”

突然被揭“黑曆史”，夏行謙神色自若、面不改色：“是不太感興趣。但你說的事我沒印象，最好不是造謠。”

邊江越才不理會他的嘴硬，繼續對李雨薇道：“雖然我坐不了過山車吧，但我想去跟‘狂派’的老大哥唠唠嗑——也就是說，咱倆順路。”

李雨薇點頭稱是。

邊江越是要去汽車人區域的遊客互動項目。演員會穿戴着兩米多高的機甲皮套，扮演汽車人故事的反派大Boss，用電音僞飾後的聲音和輪流上台的觀衆聊天互動。

宋延嘉在網上刷過不少相關視頻，看得津津有味。但她絲毫沒有自己也去嘗試一番的意思，隻是對邊江越露出欽佩的眼神。

畢竟大Boss小嘴跟淬了毒似的，還會邊怼人邊使喚遊客領命前去攻打汽車人。

有點為難她這樣單純無害的小女孩了。

“太勇了，越子哥，”宋延嘉最後對邊江越送出祝福，“願你在這場酣暢淋漓的Boss直聘裡大獲成功。”

眼看着邊江越和李雨薇一拍即合、結伴而去，宋延嘉還沒忍住品了品他倆相偕的背影。

依稀是李雨薇在說話，邊江越湊近了在聽。

有點好磕。她胡思亂想。

……不對，這會兒仿佛不是可以随意放空的時候。宋延嘉猛地驚醒。

她擡起頭來去看夏行謙，夏行謙也正收回視線、和她相對。

他倆都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

夏行謙先回神。

“我們去哪兒？”他問。

宋延嘉老實交代真實想法：“嗯……長島别墅？”

在日暮時分也很受歡迎。

長島别墅的設計來自她元旦時重溫的那部愛情劇情片，男主人公Gatsby在紐約灣建起的莊園豪宅。每周末晚那裡會舉行奢靡的宴會，發放請帖時不拘客人之身份，在入夜時分為人們織造起華麗又脆弱的夢境。

别墅的主人Gatsby卻從不露面。

他隻在樓上的房間獨享孤寂，透過明窗和漸濃的夜色，看向海灣的盡頭。

那對面是女主Daisy的家。

在他們相認之前，Daisy從沒想過對岸徹夜的燈火是為陪伴自己而亮起。

傍晚五點，宋延嘉和夏行謙一同登上長島别墅的頂層，在露台邊并肩站定。

露台外沒有紐約灣，但一覽無餘是樂園裡錯落的造景，是以金錢織造的、付費即可享用的一場場假夢。

1月12日，京城的日落時間是17點09分57秒。爾後，天空會用半小時時間，慢慢褪去霞色，迎接黑暗。

17點09分57秒，邊江越在大型遊樂設備下方閑坐，擡頭仰望橙黃天空中形狀嚣張的軌道。鋼鐵在視野盡頭綿延不肯絕，要連向很遠的地方。

17點09分57秒，過山車上，李雨薇緊緊抱着肩上的安全壓杠，看着設備緩緩啟動。轟鳴聲驟響的瞬間，她闖入雲霄暮色。

風聲迎面，輕易覆蓋過心底的喧嚣。

抛開一切雜思，她感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