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态度不是很端正,又補充道。
“……晚點我開車去接。”
因為好友素質太高而幸運躲過了八卦的主人公們,正在初來的夜色中緩緩前行。
雖然夜已漸來,出園的人卻還不算太多。再有一個多小時就是晚場的花車巡遊,以及夜裡獨有的煙火和燈光秀表演。
李雨薇趴在邊江越背上,艱難地抱着他的脖子,絮絮叨叨地跟他感歎。
“人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倒黴——哎喲,我這背,這些年駝的背都要給那臭小孩砸直了。”
剛剛在電話裡,李雨薇隻說自己是“被熊孩子創了”,差點摔下台階。
其實事實還要再慘烈些——
熊孩子跟熊家長在台階上吵大架,然後熊孩子情緒一激動把手裡剛買的大号水晶球扔了。
不對,不是“扔”,是“投”。
用足了力氣——甩手往前一丢。
那破水晶球正好砸在了李雨薇背上。
真是萬幸邊江越在旁邊伸手拉住了她,不然她估計得在慣性作用下摔個四仰八叉。腳确實也崴了,已經受不了力,否則鑽心地疼,像要斷了。
四周遊客都驚倒一片,立刻呼喚工作人員、找園區巡邏警務站出警。然而警察還沒到跟前呢,那熊孩子的媽揚起手就給了自己兒子甩了兩巴掌。
理直氣壯,問這樣處理夠不夠。
癫出風采,癫出水平。
李雨薇傻了眼,差點忘了要生氣。
還好,還有個真的很生氣的邊江越,等警察到場後高效處理,一起坐巡邏車去了警務站,脅迫熊孩子道歉,并讓熊孩子媽當場賠了醫藥費,簽下了後續賠償承諾。
仍算是草草了結。李雨薇的傷已經等了太久,隻有歪纏的加害者那麼無所謂。
醫務室反在園區中心,需要回走,嘈雜的人聲終于遠去,邊江越在李雨薇面前蹲下,問她要不要直接向外出門,打車去醫院。
李雨薇卻沒忍住、伸手撓了撓他下巴,好不正經。
“還闆着個臉,”她笑吟吟地,如願看見他面色怔忪、凝重隐褪,“你不能心情壞,忘了?”
緊鎖的眉終于松開,邊江越愣愣看了她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
“走吧,去醫院。”他說,“你打車,我背你。”
李雨薇給夏行謙打完電話,看邊江越一直悶着不吭聲,又忍不住說俏皮話。
她說駝背都要被砸直了,他鼻子裡溢出一點輕輕的哼笑,卻仍然沒接嘴。
小小的沉默在她手臂下的脖頸間生根發芽,他們往前又走了一段,邊江越才突然發問。
“為什麼不跟老夏說實話?”
李雨薇啞了啞。
這一問倒也在意料之中,她在輕微的颠簸中收了收胳膊,把自己挂得更結實了點。
“嗯,解釋起來很麻煩,現在又不方便講電話。”她說,“而且,你已經解決了。等你回去慢慢跟他說,也一樣。”
邊江越又輕聲笑了。
“那種——摔了跤都不敢跟爸媽說的小孩,是不是你?”
李雨薇噎了一下。
“……邊江越!你罵好髒。”她也笑,用指甲尖戳了戳他肩膀。
是,摔了跤不敢跟爸媽說,也是她。
還在大一做底層學妹的那年,她去幫校刊做外場宣傳。往支架頂層懸挂彩帶時,扶人字梯的同學分了心。李雨薇在梯子上搖搖晃晃,終于因京城的妖風歪倒下來,砸到了同樣倒黴的男同學。
男同學結實,沒被砸壞,李雨薇在水泥地上堪堪行了大禮,膝蓋挂了彩。
結實的男同學陪她去校醫院,碰見她接媽媽電話,滿嘴胡話說自己正在college walking,好不惬意。
實則是一瘸一拐的college walking,别開生面。
看着她接電話的那個男同學,眉目溫和,但是微微皺了眉。
十八歲,又讓人想起要了命的十八歲。
輕靈的笑意和晚風一起刺痛神經,又讓人想起十九歲、二十歲、二十一……一直到他們分别的二十四歲。
更久遠的回憶都漸漸模糊成了他在雲城、她在京城的這六年。匆匆,從此會面匆匆;匆匆,從此情意匆匆。
她不問他為什麼生氣失态,他不問她為什麼撓他下巴。
就好像他們本該這麼親密,本來就這麼親密。
道路彙合又分散,人群聚集又分散,他們遠離了織夢的樂園,走近了真正的城市黑夜。
“看不到煙花了。”邊江越說。
“你累不累?”李雨薇問。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撞在一起,換來兩個人都沒吭聲接應。
也沒什麼機會再作接應,因為大門已在眼前。
打的車也到了。李雨薇握緊輕振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