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仲淹笑着擺擺手,輕輕勒住缰繩,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落在了白龍駒身上。這馬體格勻稱、通身雪白,實在是千裡挑一的良駒啊!看着這馬,他忽的眸光一閃,勾起嘴角對展昭道:“常聽人言‘南人駕船,北人乘馬’,你我均是江南人士,但不知這馬術比起北人是否就當真不堪一擊?”展昭聞言輕笑,“世人皆道南人不慣乘馬,可展昭出身水鄉亦不識水性,如此說來,豈不是一無所長了?”
“哈哈哈哈!”範仲淹被展昭一席話逗得朗聲大笑,他随即擡起捏着馬鞭的手,指着前方不遠處,“前面便是湧泉禅院,你我何不借此契機試他一試,看看這南人究竟能不能乘馬?”說罷揚起馬鞭,絕塵而去,展昭亦催動良駒追了上去,應聲答道:“好,展某相陪!”
來到湧泉禅院,展昭才明白日前得災民為何都不見了蹤影,看着絡繹不絕的人往來于廟宇間,或搬運石料、或刨平木材,他面上流出笑意,栓好白龍駒,他緩步走近範仲淹,“想必,這也在範大人意料之中吧?”
範仲淹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展昭說的是災民前往工地協助修建房舍一事後,笑着點點頭,他将馬匹栓好之後,迎上展昭的腳步,解釋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高價賣糧雖然解決了糧食短缺之隐患,可解了糧荒之後,老百姓的生計又當如何解決?若是任由大量無業人員閑置,必将引起動蕩。大興土木,修建寺院、官舍,便可借此機會大量雇傭工匠,以工代赈,不僅鞏固了赈災成果,也進一步完善地方基建。”聽着範仲淹娓娓道來,展昭對眼前這位浙西大總管,是打心底裡的佩服,為了治理饑荒,他排除萬難,屢出奇招,想到日前自己不知全貌還咄咄逼人,展昭不覺好笑。
見到展昭搖頭淺笑,範仲淹挑了挑眉毛,隻當是展昭對自己的計策不置可否,好奇心驅使下,他出言問道:“展護衛因何發笑?”展昭擡眼,正對範仲淹灼灼目光,他先是拱起手對着範仲淹施了一禮,而後才道:“展昭笑自己才疏學淺,不解範大人良苦用心。自古以來,應對饑荒之策,無非是開倉赈糧,減輕稅負,鼓勵募捐救災,嚴禁奢靡之風,然範大人之赈災三計,真可謂别出心裁,獨樹一幟。擡高糧價,米商不請自來,糧食短缺可解且有冗餘;賽船競渡,大肆玩樂,以此刺激消費,養活了文旅餐飲;因吳人好佛事,便動員寺院翻修建設,大戶見工價如此便宜,便會開始修建倉房,予以災民安身立命之本,調發有餘錢财救濟貧民。如此運籌帷幄,所提皆是萬世之策,實在令展昭汗顔。範大人真乃國家之棟梁,朝廷之肱骨!”
範仲淹擡手撫着胡須,心中不免感慨,包希仁當真是得了塊璞玉啊,自己寥寥數語就被展昭看透了玄機,這禦貓果然是機敏。談笑間,小沙彌送來茶湯,展昭接過茶盞,又觀眼前欣欣向榮之景,不禁喜從中來,又複贊道:“國家正值多事之秋,有範大人這般出類拔萃之輩,為國為民,殚精竭智,實乃是官家之福,大宋之福。”
範仲淹押一口茶,站起身來看着不遠處的九泓亭,溢出一聲喟歎,“居廟堂之高自當憂其民,處江湖之遠亦當憂其君呐。”展昭颔首斂眉,細細聽來,不由自主點頭稱是,“為官之道,當是如此,隻不過……這進亦憂,退亦憂,何時方才樂得其所?”範仲淹思索着展昭所問,指間輕輕敲擊着石桌,目光流轉片刻,定格在那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之上,“想來,必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矣。”說罷竟還轉身看向展昭,笑着問道:“展護衛以為然否。”展昭勾起唇角微微點頭,片刻後,方才出聲應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展昭以為之樂得其所,該是功遂身退,和光同塵。”
話音剛落,便得範仲淹拍掌叫好,隻見他眸光烨烨,在展昭周身不斷打量,僅這般年紀,竟就如此豁達通透,好一個和光同塵,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真不愧為當世之大俠,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與之能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