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也是敵人。
“沒事。”
小孩沒有哭,顫顫巍巍地想站起來,可惜四肢綿軟無力,試了好久都沒成功,最後跌坐在地上,嘴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看上去委屈極了。
宋引墨看不下去,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你,大哥哥。”小孩仰起頭,對他笑得開懷。
宋引墨看清他的臉後,瞳孔一縮。
褐發黑眸,皮膚偏黃,典型人族長相,但是耳朵卻是尖尖的。
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釋放出探查魔法。
确實有人族的血脈,但是身上卻有着魔族的族紋。
——人魔混血。
小孩有些吃痛:“疼……”
宋引墨抿了抿唇,松開手,微笑道:“抱歉,小朋友,我認錯人了。”
小孩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看到自己膝蓋上血乎乎的一團,還有些好奇地伸出手,碰到之後才痛得嘶了一聲。
原本他還以為隻是髒東西,沒想到直接磕傷了,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但是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一大片的水藍色光點吸引了過去,緊接着膝蓋上傳來一陣冰冰涼涼的觸感。
傷口瞬間就愈合了。
“還疼嗎?”
小孩愣愣地搖搖頭:“不疼了。”
宋引墨剛想站起來,衣袍就被一隻小手揪住了。
“大哥哥你會治療嗎。”
小孩仰頭看着他,聲音焦急:“我朋友他們身體也不好,你能過去看看嗎!”
宋引墨看着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輕歎一聲。
“帶路吧。”
小孩眼睛一亮,深深鞠了一個躬。
“謝謝你,大哥哥!”
……
是夜,魔塔。
宋引墨坐在窗邊,對着月光,看着手裡雕刻着花瓣形狀的蔚藍色寶石項鍊。
托帕石。
人族與魔族交界處海域盛産的寶石。
對于魔族來說沒什麼用,但在人族卻因為稀少價格炒得居高不下。
那個小孩最後領着他到了一座偏僻的工廠裡,裡面都是跟他一樣的人魔混血少年,從事的紡織或是原料雕刻的加工工作。
工廠不大,但是五髒俱全,是個遮風擋雨的好去處。
其實這些少年都沒有生病,隻是因為身體太虛弱看上去面黃肌瘦的,最後宋引墨把自己儲物空間裡的培元液分發給他們。
少年們為了表示感謝,送了一堆手工藝品給他。
這個帕托石就是其中一個。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引墨看着窗外,輕聲說了句。
“他們都是這十幾年間魔族侵略人族村子後,強行和人類女子交合後生下的孩子吧。”
“我不否認。”
房間裡的魔素一陣翻湧,楚淮從一旁的陰影處走來。
“在人族他們是異類,在魔族他們也被認為血統低賤,而且因為混血的原因,他們大多身體虛弱,活不過三十歲。”
“就算作為勞動力,也隻能承擔較輕的工作。”
宋引墨淡淡道:“你是故意讓我碰見他們的,對吧。”
楚淮看着他,輕笑一聲:“我知道在你眼中魔族十惡不赦。”
“但你們人族不是有一句話嗎。”
“沒有一個人是因為出身就該死的。”
“所以他們呢。”
——那些孩子該死嗎?
宋引墨沒回答。
“而且他們的存在也證明了一件事。”
楚淮坐到他身邊:“人族和魔族不是絕對對立的。”
“基因完全對立的種族之間,是不可能生出混血兒的,他們在母體腹中就會夭折。”
宋引墨偏頭看向他:“如果讓我知道你是為了驗證這一點,故意讓那些魔族入侵村子……”
楚淮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失笑:“我剛出關不久,在這之前我一直在沉睡,碰見他們隻是巧合而已。”
宋引墨回過頭,繼續看向窗外。
“赫珥墨斯一族一直是非戰派。”
楚淮彎了彎眼睛:“我個人是非常希望能夠跟人族友好相處的。”
“而且在過去上千年跟人族的接觸中,魔族自身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在某些習性和基因方面跟人族越來越類似。”
“長此下去,人族和魔族隻會逐漸趨同。”
“這不是是非問題,隻是時間問題。”
窗外烏雲散開,月光散落下來。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宋引墨。
“這個,是你送的吧。”
楚淮看着面前手掌上的寶石項鍊,臉上依舊挂着淺笑:“什麼。”
“帕托石隻産在深海領域,以那些小家夥的能力怎麼可能拿到原石,除非是有人送給他們的。”
“嗯,是我送的。”
楚淮輕聲笑了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人族的古籍中,帕托這個詞寓意着和平。”
“那你幫我戴上吧。”
“什麼?”楚淮愣了愣,偏過頭看向對方,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
宋引墨看着他,神色平靜。
“不行嗎。”
楚淮沉默了一會兒,撚起那塊藍色寶石項鍊,緊接着俯下身,伸出手撩起對方耳邊的頭發,手臂繞到他後頸處。
姿态近乎虔誠地為他戴上這條象征着和平的項鍊。
一瞬間,兩人的距離近到呼吸可聞。
在這幾天的對峙裡,他們從未這麼靠近過。
冰冷的寒氣與漆黑的魔力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在上第一天實績課的時候,我的導師就說過,絕不能把後背暴露給不信任的人。”
楚淮笑了:“嗯,明智的判斷。”
“你明明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說服我,你卻選擇了我最讨厭的一種。”
宋引墨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擡手牽扯着金屬鍊條,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最終他環住了楚淮的肩,在他耳邊輕聲道。
“你在我的飯菜加了緻幻藥,我從第一天就知道了。”
“可惜,就算這樣,幻術對我來說也是沒有用的。”
冰刃摩擦過衣物,鮮血的味道在空中彌漫開來,身後大片大片的景色碎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片,露出它原本的模樣。
“是嗎,真遺憾。”楚淮輕聲道,臉上笑容很淡。
“你要剖我的心嗎。”
“嗯。”
胸膛左側用冰刃開了一個大洞,月光下眼映出大片殘酷的血色。
宋引墨擡手擦拭過臉上不小心被濺到的鮮血,表情平靜。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讓我成功離開這裡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