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着桑桑的馬車在街頭穿梭,馬蹄聲“嗒嗒”作響。
我找到路邊一位車夫,請他追上,車夫見到我掏出的銀錢,眼眸一亮。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兩輛馬車很快拉近了距離。
揚城的街道并不寬闊,行了半炷香工夫不到,前面的馬車忽然停下。
侍女阿芝走到跟前,神色慌張:“閣下何人?為何要一路跟随?”
我将帷裳全部拉開,緩緩開口:“阿芝,是我。”
阿芝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桑桑也探出了腦袋,聽我叫她丫鬟的名字,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更是瞪得大大的。
我跳下馬車,在主仆二人的注視下,揭開了臉上的面紗。
“忘月!”
耳畔響起兩人的驚呼聲。
我重新将面紗戴好,笑着點點頭:“好久不見。”
桑桑滿臉喜色,迫不及待地下車朝我撲來。
阿芝連忙去扶,急道:“小姐小姐!您才好些,注意身子!”
紅衣女子甩開丫鬟的手,在我懷裡撒嬌:“忘月我好想你,你終于回來看我了。”
“嗯。”
我暗自松了口氣,五年過去了,她還是如當初一般爛漫活潑。
“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好久了。”她擡頭,一雙杏眼氤氲着水汽。
阿芝臉上原本也挂着笑意,見狀眉頭緊鎖:“小姐,您現在不宜大喜大悲,千萬不能哭!”
聞言,我趕緊将桑桑從身下扒拉下來,遞上一方幹淨的帕子,“我也是近日偶然得知你醒了。”
桑桑擦着眼淚,小聲抽噎:“我醒來已半月有餘,阿兄不讓我……”
說到此處,似是想到什麼,她話鋒一轉:“我本想寫信告知你,但你如今身份特殊,我也不知你是否方便接收我的信件。”
此話一出,我立刻反應過來——桑桑刻意回避提及桑瑱,又道我如今身份特殊,看來多半已知曉了秦月婵這個新身份,以及我與她兄長分開的事實。
也是,按照這家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醒來看到我不在身邊,定然會追問個不停,而桑瑱亦沒有刻意隐瞞的必要。
如此一來,事情便好辦了。
“無妨。”我承諾:“今後你若是想聯系我,盡管送信到容城的令月堂,我見信必回。”
“容城令月堂,‘月中仙’秦女俠?”她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嗯。”我心知她此刻有諸多疑問,但這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釋得清的,于是換了個話題:“你如今身子如何?可有哪裡不适?”
桑桑搖頭:“我好着呢,按理說我這種情況應當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我還沒有活夠,所以硬生生逼自己醒了,忘月你說我厲不厲害?”
面前女子下巴輕揚,唇角帶笑,雙手叉腰向我讨要誇獎。
這模樣與五年前我教她武功時,她練完一套招式後求表揚的情景如出一轍。
我笑道:“當然,桑桑最厲害了。”
對方聞言,更加得意,但很快眼中悲傷一閃而過:“其實昏迷時,我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你……五年未曾來看我了。”
我心中一緊,不好意思地别過臉:“抱歉,是我不好。”
她當年待我情同姐妹,我從苗疆回來後,也曾想過偷偷前往桑家探望。
可到底怕見到那個人,後又因忙于拓展生意、接賞金任務,為藥店和粥鋪多掙些銀子,便一直耽擱至今,這的确是我的問題。
聽聞道歉,小姑娘挽着我的胳膊,親昵地撒嬌:“傻忘月,你不來肯定有你的原因,我又沒怪你。你今晚和我回家,我們一起睡好不好?我有好多話好多話想問你。”
氣氛有一瞬間沉寂。
我不知這是故意試探,還是真想與我話家常叙舊情。
靜靜與那雙杏眼對視良久,我垂下眼眸,開門見山道:“我與你兄長鬧翻了,桑家我就不去了,你介意今晚住客棧嗎?”
許是這回答過于直接,桑桑張了張嘴,旋即大聲質問:“你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嗎?”
我不置可否。
她似是不願相信,喃喃道:“阿兄說他惹你生氣了,你再也不會原諒他,我一直以為他在騙我……”
我依舊沒有回應。
“你們……”她試探地問:“真的不能重歸于好嗎?”
“不能了。”我長歎一聲。
“為何?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淚水溢滿明眸,桑桑情緒驟然激動:“你們明明彼此深愛,怎麼可以是這樣的結局?”
“過去了,桑桑。”我拍着她的肩膀,試圖安撫:“如今這般也未嘗不好。”
“誰說的?那隻是對你來說過去了!”她蹲下身,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見狀,我心中一驚,忙去拉她,“你沒事吧?我們不說他好不好?”
“小姐!小姐莫要激動!”阿芝也趕緊上前來勸。
桑桑滿臉通紅,雙肩微微顫抖,靠在我懷中大口喘着粗氣:“忘月,我……一定要說,你也一定要聽我說……”
我閉了閉眼,心中懊悔為何不等她好些再來相見。
阿芝眼中含淚,急得團團轉:“忘月姑娘,求您答應我家小姐吧,她才醒,受不得刺激……”
“嗯……”
将桑桑交給侍女扶穩,我脫下披風,鋪在前方柳樹下的石凳上,“坐這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