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松煙鎮,周圍山巒此起彼伏,層層重巒疊嶂,山間小路如羊腸般彎彎曲曲,馬車搖搖晃晃,兩人很快迷失了方向。
沈确翻來覆去看着地圖,卻怎麼也無法與林間的路相對應。
“别急。”
沈确去前方探路,不一會,便無功折返,這不知道已經是少年的第幾次失敗。
江绾依将手中的水囊遞上,溫聲勸導。
沈确大刺刺接過,咕噔一飲而盡,臉上帶着愧疚:“害你受累了。”
日頭高懸,少年的額上冒出一層薄薄的汗珠,眉頭緊皺,臉上帶着隐隐不耐。
這時,一隻帶着馥郁栀子花香氛的手帕,輕輕拂在他的額頭上,濃郁的香氣萦繞少年,莫名安撫了他躁動的心。
江绾依心中有些歉意,沈确一人為尋路忙前忙後,而且因為擔憂她,少年根本不敢走出多遠。
歸根到底,誰拖累誰,早已說不清道不明。
看着被汗水迷花眼睛的少年,江绾依下意識擡起手,輕輕擦去他額間的汗珠。
沈确緊緊繃直了身體,隻覺得頭腦發脹,呼吸紊亂,一動也不敢動,隻是不停輕顫的眼睫出賣了他内心的緊張。
少年高大英挺,江绾依踮起腳,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他,兩人的距離在頃刻間拉近,少年炙熱的呼吸落在她肌膚上。
江绾依一瞬間清醒,她到底在幹什麼,她飛快将帕子塞在沈确手中,磕磕巴巴道:“天氣太熱,你擦擦。”
兩人都有些不自然,詭異的氣氛彌漫開來。
少頃,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沈确立刻将江绾依拉到身後,眼神盯緊前方,作出警備的姿勢。
是個兩鬓斑白的老妪,穿着一身灰藍色破布麻衣,肩上背着個比她還要大的簍筐,裡面是些蘑菇、蕨根等吃食,老婦人的背已經微微彎曲,拄了跟細細的木枝,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上面。
她有些訝異道:“外鄉人?”
江绾依與沈确互相對視一眼,沈确即刻上前接過她的背簍,行禮道:“正是,我們二人在此迷路,還望婆婆指點一二。”
老妪舒舒肩,渾濁的眼睛打量着兩人道:“跟上吧。”
兩人随着老妪在林間道路上七扭八拐,在此期間,江绾依也邀請老妪一同乘車,可老妪卻固執地充耳不聞,兩人隻得作罷。
良久,終于到了一座小院,隻有簡單的兩座小屋,周圍簡單圍了一圈籬笆,纏繞着五顔六色的喇叭花,還種不少叫不出名字的綠油油蔬菜。
江绾依與沈确拘謹地坐在闆凳上,屋内陳設簡單,除了張桌子、幾個凳子,便隻空留一張床塌。
不多時老妪便端上幾疊簡單的吃食,簡單道:“吃吧。”
一股暖流從心底劃過,兩人在山間迷路,肚子早已餓地咕咕直叫,沒想到老人竟然為他們準備了食物。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鄭婆在二人飯後問道。
沈确不慌不忙道:“在下陳江,這位是我家娘子,我們夫婦二人路過此地是想到京城去。”
江绾依驚地一顫,半掩在長發下雪白的耳根蓦地紅了。
他……他在說什麼呢。
鄭婆卻半信半疑:“你們去京城不走官道,卻要來這?”
沈确一臉悲痛道:“婆婆有所不知,我們夫婦新婚燕爾,成親不過半載,可我家娘子遲遲未曾有孕,母親棒打鴛鴦,說今年再無所出,就要為休掉娘子。”
他眼眶含淚,滿臉真摯,扭頭一把抓住江绾依的手聲淚俱下道:“我夫妻二人情比金堅、海誓山盟,任什麼也不能将我二人分開。”
一旁的鄭婆似有所觸動,沈确見狀加柴添火:“聽聞京城有位千金聖手李醫師,外出遊曆,今年好不容易歸京,我們夫妻兩人火急火燎地趕去京城,聽聞此有近道,緣不成想迷了路。”
沈确扭頭,擠眉弄眼朝江绾依行了眼色。
江绾依心領神會,頓時戚戚道:“離了你我可怎麼活啊相公,不若我一頭撞死,生是你陳家人,死是你陳家鬼。”
兩人抱頭痛哭,鄭婆似觸及到什麼傷心事,眼眶通紅,斥責道:“天下怎會有這麼狠心的母親。”
她歎了口氣,将事情娓娓道來。
寒亭鎮本來人丁興旺,不知何時來了一夥四處流浪的漢子,依據這迷霧森林般山地的天然屏障,占山為王,打家劫舍,人們不堪其苦,紛紛舉家搬離,原本興盛的村莊也逐漸荒蕪。
這夥人設置關卡,每每有過路人,便要掏數十兩才肯放行,遇到商隊更是獅子大開口,久而久之,也無人願意再來,這條路也就此荒廢了。
沈确義有些奇怪:“沒有報官嗎?”
鄭婆歎了口氣:“官府一來,他們就躲進山裡,根本找不到人,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
鄭婆道:“你們歇歇腳,一會我帶你們往官道去,雖耗費些時日,可終究安全些。”
江绾依心中觸動,問道:“鄭婆,那您怎麼不随他們一同搬走。”
鄭婆視線拉長,盯着那片菜園悠悠道道:“老頭子的念叨一輩子的菜園在這,我走了,還有誰能照看它們呐。”
說罷,便佝偻着腰,顫巍巍地出去了。
江绾依有些自責:“都怪我,提到了阿婆的傷心事。”
“錯的不是你。”沈确心意已決道,“既然路過此地,便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