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确有理由相信,東方肅可能真的被大雪燒壞了腦子,以至于十幾年過去,後遺症終于發作了。
想想顧寒雁那日勾唇眉梢上挑的模樣,沈确有些發怵,心中思忖要不要給東方肅推薦幾個名醫,也算是妙手回春,畢竟臆症的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一陣輕笑聲傳來。
沈确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過去,卻見東方肅男主靜靜地騎在高大的駿馬之上,在夜色中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他身處街道旁的一片陰影之下,将他的身影盡數吞沒。
“六年前,我奉陛下的旨意青山剿匪,山匪猖獗,還挾持了朝中女眷,還要多謝沈小将軍仗義相助。”
東方肅将當年的故事娓娓道來。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沈确腦中浮現出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卻有其事,那日他去青山踏青,聽到女子尖銳的呼救聲,五大三粗的綁匪握着鋒利的尖刀,深深埋入人質的脖頸中。
沈确摸摸後腦勺,沒想到還确有其事,居然能讓東方肅記挂了這麼久,他頗為不好意思道:“隻是順手之勞,何足挂齒。”
“你還記得當年曾被你救下的女眷嗎?”
“哈?”沈确隻覺得今夜東方肅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都過去這麼久了,當年的事誰還會記得拿嗎清楚。”
東方肅聞言,不由得哂笑一聲,原來,困在過去的,隻有他們罷了。
文國公府,是京城老牌的貴族世家,雖日漸沒落不再掌握實權,可該有的裡子面子都是要做足了。
朱紅色的大門高大而威嚴,門上的銅釘在陽光下閃耀着古樸的光芒。門兩側的石獅子怒目圓睜,仿佛在守護着府内的安甯。
一進府門,便是一片開闊的前庭。青石闆鋪就的地面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紋路清晰可見。
正前方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影壁,影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山水畫卷,山巒起伏,雲霧缭繞,宛如人間仙境。
繞過影壁,便是國公府的正廳,此時氣氛壓抑得仿若烏雲密布的天空,讓人喘不過氣。
文國公林溢之身着一襲暗紫色的蟒袍,金色絲線鈎織蟒紋在昏暗的廳内似乎都在張牙舞爪。他端坐在正廳的主座之上,原本威嚴的面龐此刻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他的雙目圓睜,眼中似有怒火在熊熊燃燒,指着面前的林淡月破口大罵道:“你這個逆女,歸家不過片刻,便敢對你弟弟手足相殘,成何體統。”
林溢之身邊緊緊挨着一個身着豔麗藕荷色紗裙,身姿婀娜的姨娘,吊稍狐狸眼眸如秋水般盈盈動人,微微上挑的眼角帶着一抹天然的風情。
此時,她緊緊地抱着懷中的幼子,那孩子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粉雕玉琢,右頰上清晰的巴掌印觸目驚心。
蓮姨娘的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那精緻的面容上滿是凄楚。
“林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不是,大小姐若是不高興,任憑她打我罵我絕不還手,可是策兒無辜啊。” 姨娘的聲音婉轉如莺啼,帶着哭腔。
林淡月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她就那樣冷淡地看着蓮姨娘惺惺作态得那副模樣,嘴角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
林溢之最煩林淡月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跟她那個整日關在後院半死不活的娘一個性子,他不過是納了房妾室,整個盛京哪家沒幾個美妾通房,那副見一眼就晦氣的模樣,仿佛他是什麼負心人一般。
見林淡月沒有半分悔意,林溢之太陽穴氣得鼓鼓直跳,他猛地擡起手,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帶着呼呼的風聲,朝林淡月臉上襲去。
“父親。”就在林溢之的手掌即将觸及她臉頰的那一刹那,林淡月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獵豹,纖細的手指如同鐵鉗一般,生生擋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那一瞬間,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淡至極的笑容,然而那笑容中卻又夾雜着狠戾的氣息。“父親,” 她的聲音冰冷得如同從幽冥地府傳來,“您這一掌落下去了,國公府寵妾滅妻,苛待長女的名聲可就要傳出去了。”
林溢之此人好大喜功,明明沒什麼大本事,可卻極為好面子,若是文國公府的陰私家醜被傳出去,在同僚中丢了他的臉,才最是剜心之舉。
“你……”林溢之被她激得語無倫次,可又無他法,若林淡月真頂着那張紅腫的臉招搖過市,那他這張老臉擱哪,他嘴中不停哆嗦喊着着逆女,逆女,終究還是沒能下去手。
林淡月置若罔聞,連禮都未行,挺直着脊梁轉身緩緩離去。
佯裝無恙走出正廳沒多久,林淡月雙腿一軟向旁側倒去,幸好雙燕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這才發現林淡月整個人狀态不對。
她身體僵硬,兩隻手抖得如同篩子一般。
“小姐,你沒事吧。”雙燕眼中浮現淚花,盛京都道林淡月才華橫溢文靜賢淑,是盛京的一輪皓月,可誰又懂明月的高處不勝寒。
文國公寵妾滅妻,心都偏到嗓子眼裡去了,小姐既要提防蓮姨娘使壞,還要拼命護着夫人不受欺負。
今夜小姐歸家,就見林策甩着兩隻小腿對着夫人又踢又踹,嘴還還不停喊着“臭婆娘,你為什麼還不死,我娘才是國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