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藥香氤氲滿室,室内的氣氛卻冰冷地一塌糊塗。
桐月叉着腰,橫眉冷對,一臉怒容,圓圓的眼睛冒出熊熊怒火。
而她的對面。
鐘望秋恹恹地躺在床榻,唇角皲裂,眼神卻一直浮在頭頂的天花闆上,愣愣地出神。
茶幾上黑漆漆地藥汁早已泛涼。
桐月心中惱火,指着他的鼻子不管不顧道:“鐘望秋,你整天擺着個死人臉給誰看。”
鐘望秋臉上仍毫無波瀾。
一口悶氣堵在桐月的喉中,咽也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自從前兩日鐘望秋醒後,整個人像被地府閻羅抽走了魂魄一般,沒有絲毫的生氣,任憑江绾依如何言語,都換不回他的半點反應。
江绾依心中擔憂,花重金請遍京中各大名醫,各種天材地寶不要錢似得往他身上灌,隻盼着他能早日康複。
可是這個白眼狼,不識好人心。
湯藥是一碗碗得往肚子裡灌,可是鐘望秋的臉卻一日比一日白。
桐月心中生疑,終有一日,鐘望秋偷偷朝床底倒藥被她抓了個正着。
桐月當即就破口大罵,誰知道鐘望秋索性破罐子破摔,居然直接連藥都不肯再喝,無論旁人說什麼都充耳不聞,打定主意要把自己耗死。
桐月氣急,卻又無可奈何。
鐘望秋在牢中沒少吃苦頭,身受重傷,需要不少奇珍藥材再加上好生休養,江绾依這幾日為他忙忙前忙後,更是因為其中一味斷龍草,遠赴了益州。
桐月一想到自家小姐為他風餐露宿,他卻踐踏小姐一片心意,就莫名來氣。
江绾依跨進内屋時,頓時發現氣氛不對。
她頓頓腳步,臉上調整好笑容道:“這是怎麼了。”
一聽到江绾依的聲音,桐月滿臉委屈湊到她面前,她暗戳戳指了指床上半死不活的鐘望秋,小嘴叭叭開始告狀,義憤填膺處還手舞足蹈比劃着。
江绾依的表情也愈發嚴肅,如同一口平闆無波的古井。
她蓮步輕移,摸摸了冰涼的藥碗,對着床上的鐘望秋溫聲道:“藥涼了,我讓小厮再去熬一碗。”
室内靜悄悄一片。
桐月不禁惱火道:“小姐你看!”
江绾依眯眯眼,看着床榻上鼓鼓囊囊的一團,半點反應也無。
此時她才恍然發覺,室内昏暗一片,窗戶被嚴嚴實實地堵死,一絲光亮也無法透入,仿佛這屋子與外界徹底隔絕,暗色的帷幔低垂,籠罩着床榻,仿佛一座被遺忘的孤島。
空氣沉悶而滞重,隐隐彌漫着一絲腐朽的氣息。
過了片刻,江绾依又道:“鐘公子,我已經修書至金陵,将你無恙的喜訊告訴鐘伯伯,此前鐘伯伯為了你的安危寝食難安,你定當要保重好身體,好讓老人家心安。”
提及鐘父,床榻上的人總算是有了反應。
“為什麼不讓我死在牢裡。”粗粝沙啞的聲音傳來,仿佛是被砂石磨砺過一般。
江绾依一愣。
一旁的桐月卻像點燃的炮竹般勃然大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家小姐為了救你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要是真想死,怎麼不在獄裡一頭撞死,現在在這裡尋死覓活的,裝給誰看。”
“桐月。”江绾依眉心微蹙,打斷了她的話。
她看向鐘望秋,不知何時他已經轉過身來,一雙黑黢黢的眸子就那麼盯着她,眼神莫名。
江绾依柔聲道:“大夫說雖然傷勢嚴重,可沒波及根骨,養養便可痊愈,經此一役,前路必将柳暗花明,好事多磨,下次科舉之時,鐘公子必能一舉奪魁。”
輕柔的聲音,如同涓涓細流,輕輕淌到鐘望秋的心房,幹涸的經脈似乎重新有了活力。
鐘望秋的手指輕輕顫動。
“你信我?”
鐘望秋吃力的擡頭,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齒,圓圓的杏仁眼中盛滿笑意,隻見她重重點下頭。
走出夕水街,桐月跟在江绾依的身後,眼神時不時瞄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
瞧着桐月這滿腹心事的模樣,江绾依不由得好笑,捏捏她的臉,她怕再不問,桐月就要悶死自己了。
果不其然。
“小姐,你幹嘛給鐘望秋那般好臉色,他明顯就是故意的。”
桐月冷哼一聲,别看鐘望秋嘴上挂着死來死去,真讓他去死,第一個打退堂鼓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