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滅燭火下,少年的眸子燦若星辰,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江绾依的一顆心總算好受些許。
“姐。”江一黎躊躇半響滋滋磨着牙道,“你真的要跟他成親嗎?”
江绾依陡然一頓,她垂首斂眉,濃密的羽睫打下一層淡淡的陰翳,難神色難以捉摸。
江一黎急了,“你可不能嫁他,他可不是良配。”
回應他的,隻有長久的沉默,等江一黎實在是覺得受不了想要說點什麼打破僵局時,确見江绾依擡起頭堅定道:“我不會嫁給他的。”
若是從前的江绾依,久居深閨之中,是父母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合乎他們的心意,可是這次京城之行,江绾依方才見識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海闊憑魚躍,從今以後,江绾依也想順自己心意,為自己而活。
她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雙眸緊閉,虔誠的向江家的列祖列宗祈禱:“祈禱江氏女绾依此次能順順利利退婚。”
祠堂中燭火跳躍發出“哔剝”聲響,燭光熠熠,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清晨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江天德早已起床打了一套五禽戲,這麼多年他走南闖北得出的第一要義,便是強身魄體,下一年,他還暢想着要乘船去琉球開辟他的新生意。
他穿着一身灰色直綴長衫,剛走到花廳,便見到了自歸家以來連日将自己鎖在房中不肯見人的女兒。
蘇婉清将京中之事娓娓道來,江天德既感震驚又暗自慶幸,既震驚于江绾依這離奇鬼魅的緣分,又暗自慶幸女兒能及時脫身,沒陷入那京城泥沼中。
江天德行商天下,貿通四海,自然不會把少年少女們這短暫的火花當作回事,來得快去得也快,婚姻大事不還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江绾依一襲紫绡翠紋裙,臉上塗着淡淡的胭脂,總算是有些精氣神,她将一盞溫度适宜的茶遞到江父手上,乖巧道,“父親,喝茶。”
江天德一飲而盡,甘醇的茶香留于舌尖,他不禁誇贊道:“依依,你這點茶的手藝可是精進了不少,看了京城這一趟道也沒白去。”
江绾依乖巧地将茶杯接過來,順勢道:“多謝父親誇獎。”
江天德眯着眼,摸着修剪地整整齊齊的胡須,瞧着面前清瘦不已的女兒,到底還是有些心疼,吩咐道:“讓管家找些人參、燕窩什麼的給你補補,瞧你瘦的。”
确實,本就纖細的腰身更是盈盈一握,從前的舊衣都略顯肥大,江绾依不自覺摸了摸臉頰,原先好不容易養出的肉也早已輕減下去。
“依依。”江天德飽含深意道,“聽父親一句勸,京中的一切如鏡花水月,忘了吧。”
江绾依心中狠狠一顫,京中的繁華如夢幻一場,被她深深壓在心底,隻有夜深人靜無人之時,才敢自己一個人咀嚼,如今猛然被人點到,江绾依仍是有些顫栗,她竭盡全身力氣将心底那抹異樣壓住。
花廳之内,雕梁畫棟,陽光透過雕花窗棂,灑下斑駁光影。
江绾依起身,身姿輕盈卻又透着幾分堅定,穩步走向坐在主位的江天德。
江天德端着茶杯,輕刮着茶面上的沫子,微微挑眉,神情無波無瀾,靜靜地等着女兒開口。
江绾依屈膝行禮,而後緩緩起身,雙手交疊在胸前,指尖不自覺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目光直視着江父,神色鄭重道:‘父親,女兒有一事相求。”
聲音雖輕且柔,卻隐隐帶着一絲決然。
江父目光深邃,靜靜看着她,不發一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江绾依頓了頓,鼓足勇氣一口氣說道:“父親,女兒想退親。”
話音一出,花廳内瞬間安靜襲來,唯有窗外微風拂過花枝,發出沙沙的響聲。
晨起的日光漸漸吸血,斑駁的光影緩緩挪動,父女二人便這樣無聲的對峙着。
“依依。”江天德長歎一口氣,“你是不是還是忘不掉京中那位公子……”
江绾依緩緩搖頭,“與他并無幹系。”
江天德眸光閃爍,瞧着不遠處跪在地上仍高挺脊梁的女兒,也不知信了幾分,“那為何你執意要退親。”
不久之前收到盛京女兒傳信,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希望能夠解除婚約,江天德大感詫異,沒過幾日蘇婉清便一臉怒容收到鐘望秋的書信,除了一些問安感激的話語,還隐晦的表達了江绾依在盛京被權貴公子迷了心智。
江天德隻當小孩間過家家,定是鐘望秋哪裡做得不合江绾依的心意,女兒家氣性大,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件事江天德本就沒放在心上。
隻是,如今看來,莫非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