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鄭魚坐下,沈弘将酒推到她面前,道:“前兩日孤失言,叫夫人憔悴,實本王的過錯,特備薄酒一杯,還請夫人笑納,勿要與孤一般見識。”
“殿下今日大費周章邀我前來,就為了這事?”
鄭魚不認為沈弘會這般無聊,像這種事,傳個口信,給個台階,她自然也會跟着順下,就饒是不給,自己也說不得什麼。
“不全盡然。”沈弘說:“隻是孤有些私心,想同夫人單獨坐一會兒罷。”
鄭魚:“……”
他總是愛說些惹人遐思的話,可這其中幾分真假,怕是隻有他自己清楚,鄭魚也是萬萬不敢多生猜測的。
沈弘見她不搭這一茬,換了話頭,道:“前兩日你托我調查的事有了些眉目。”
“如何!”鄭魚急問,人差點沒從座上跳起來。
沈弘面色沉下去,心想,我好好的人在你面前,不關心一句,倒是那些不相幹的,熱情得緊。
鄭魚自不知他在想什麼,隻是想到荀木跟陳鋒,他們到底是為救她才如此,如真出什麼事……
她是萬萬不能原諒自己的。
這般想,見他不答,鄭魚不由又多問了一句。
沈弘還是沒有言語,冷哼一聲,酸言酸語道:“夫人對那些男人,倒是關心得緊啊!”
額……
這似乎,也跟他沒什麼關系吧?
他這火來得好莫名其妙,鄭魚無語,卻是好聲低語解釋:“荀木陳鋒皆因我如此,若他們出事,我實在良心難安罷。”
沈弘對這個解釋并不滿意,他道:“那荀木是死士,死士為護主而亡,是理所應當的,至于那個士曹,即是他自願選擇相幫,代價也該心中有數,怨不得旁人。”
他再一次提醒:“夫人,好人在這個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鄭魚何嘗不知這一點,隻是她實在做不到……
罷了!
沈弘無奈,道:“荀木當日跳入金明池中,但之後并未被人找到,也未聽說附近有相關案子,想來已是脫身,那陳鋒無事,他是漢亭侯的人,當日不過借調而已,漢亭侯想立這個功,自會保了他。”
“呼!”
鄭魚長松一口氣,都無事,還行!
沈弘見她眉宇舒展,也不禁會心一笑,又告知了她另一件事:“據我彭城的密探回複,九安縣主如今在北川。”
“什麼?”
“當日九安縣主攜府兵進宮被抓,謝衡賜了死罪,不過有門客代了她,偷梁換柱救了人,救她的,你識得的。”
“誰?”
“杜煥生,杜先生。”
杜煥生是平昭十年的孝廉禦史,不過後來被張讓給貶谪到了徐縣,再後來碰上兵荒馬亂,便隐世不出。
謝衡說他是個能人,想讓他為自己所用,可幾次三番派人去請,都無果。
鄭魚無奈,不想看他為此煩憂,自請幫忙,九安知曉這件事,硬是要跟她一塊過去,鄭魚磨不過她,答應下來。
兩人在那山上待了有近半年,才終于勉強讓人松口回王城,不過杜煥生已對王權失望,并不太願意入朝為官,或者說,他對謝衡這個“明君”還在考察中。
于是便以先生的名義在九安府上住下來,教養她禮儀學識。
再後來,後宮多規矩,她少見于人,多是九安跟她交涉杜煥生的事。
她說先生告訴她,可以想培養自己的勢力,以保護想保護的人。
她覺得杜煥生說得有理,想這麼做。
如今的九安已經不是八九年前那個不過半人高的孩童,她有自己的想法手段,鄭魚不想太局限她,就放任人去了。
養府兵,收幕僚門客,都是得到她允許的,隻是未曾想到有朝一日,這會成了害死人的刀。
聽聞此,鄭魚仰頭哀呼告道:“先生大義!”
晚風徐徐,斜月高懸,蛙聲一片。
倒是難得浮生半日閑。
沈弘瞧着這月色這景,抿了一口酒,忽感歎起來:“夫人如此重情義,相幹不相幹的,皆能牽動你一番思緒,也不知它日孤若在戰場上不幸而亡,能否換夫人一滴眼淚。”
“呸呸呸!”鄭魚急急啐了好幾口。
他話頭轉得太快了,鄭魚甚至來不及反應,一切的行為皆是出于本心。
“别胡說八道,什麼死不死的,多晦氣。”
鄭魚死過一回,知曉那死亡是何模樣,太難受了,是天地陷入一片虛空昏暗之中,分明好像最親近的人呼喚着你,可你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她……
那一刻,所有的力氣好像已經全然被抽空。
太孤獨無力了。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