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魚遇見九安,其實是在自己最為艱難的時候。
不僅僅隻是因為他們身份境遇的轉變,被迫與流民為伍,還因為那時,她剛失去自己的孩子不久。
那是鄭魚第一次做母親,當她從其她婦人口中聽到“有了”這兩個字時,第一時間是錯愕,随即是從心底蔓延的驚喜。
日子艱難,可那孩子是她這困境中唯一的慰藉,她努力小心翼翼的守護着她,為她開始學着怎麼樣去做一個母親。
然而上天終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流民暴亂中,有人撲過來,那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鄭魚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撞倒在地,最後……她的記憶裡,隻剩下了身下的血。
火紅的血,猶如那綻放的花兒,就那麼四處蔓延開,完全不受控。
再醒來,謝衡告訴她,孩子沒了,可是一直在這裡待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打聽到了幽州刺史劉用有個感情極好的夫人,因為接連喪子,情緒不太穩定,素愛飲酒入眠。
他讓她找個機會進城,借此接近人。
鄭魚打了他一巴掌,怒罵他不是人,都這時候竟還想利用她,利用孩子。
謝衡抱着她,痛哭流涕認下,與她道:“這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相信我子魚,隻要搭上幽州刺史,這一切就結束了。”
夫妻一體,何況孩子沒了,她身邊唯一的親人,又隻剩下了謝衡,再三思量下,她還是答應下來。
鄭魚偷摸進城,以釀酒師的身份混入刺史府。
是這小丫頭第一次給她投來善意。
她看着她,一雙烏亮亮的眼睛噙着水汽,哽聲道:“你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大兄長走的時候,消息傳來,母親好幾夜不吃不喝……”她回憶及舊事,倔強的臉上多了淚痕,“再後來,接連幾個兄長都走了,她就變成這樣了,也不太記得我了。”
難過嗎?
好奇怪,短短幾日,分明當時撕心裂肺的感覺卻都已經消散殆盡了,她都快不記得了。
九安再次提起,她才發現那一顆心在想到那個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時,還是會呼吸不過來的疼,于是她小小的手抓住她,還帶着幾分稚氣的聲音說道:“反正你缺一個孩子,我缺一個娘親,不如以後我們就搭個夥吧。”
是個很荒誕的理由,當時她問:“你不怕我是壞人嗎?也許我是故意編了故事來騙你,接近你呢?”
九安搖頭:“你不像,而且就算是,我也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孩子,還沒有經過世間太多險惡,總那麼容易輕信于人。
可這麼一次,這麼一句“嬢嬢”,一喊就是多年,兩人不是親母女,卻更勝母女了。
……
北川不似彭城和昌都,氣候溫潤多雨,進入地界後,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平地,已是春日中旬,可這外間還是一派落敗之景,綠意不顯。
不見春隻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問題而已,更主要的是,太幹太冷了。
常年無雨,漫天黃沙的地界,縱使她來前已有些準備,此刻還是不免被凍得哆嗦了兩下,這讓身側的人不由笑出聲,問:“看小兄弟這般,是頭一遭來北川?”
鄭魚沒有否認,拱手道:“不才,初次到訪。”
“怪不得了。”蘇立道:“這北川不比南地,春來得見晚,縱使化了凍,可那風還是刺骨的冷。”
他将一件禦寒的衣物遞給她,“來,不嫌棄的話,先用在下的衣服将就下罷,待到了城内,再換下新的。”
鄭魚有些猶豫,然也不過瞬間的事,一陣風透過窗打進來,她禁不住打了兩個寒噤,隻能接下來。
“謝過蘇兄了。”
蘇立擺手,爽聲道:“謝甚,不過舉手之勞罷,況且若是沒有鄭兄你,此刻我還不知在何處呢。”
鄭魚同他的相遇說來也荒唐,她一路過來,在渠州的地界碰上被山賊劫道的蘇立。
人将身上财物散盡,可後來那些山賊說:“兄弟們也是好久沒見過葷腥了,這小子瞧着細皮嫩肉的,定然味道不錯……”
他們打上了他的主意,這可是将人吓得不輕,連連告饒,甚至搬出了張郦的名号。
可那山賊道:“我管你什麼天公将軍地堡将軍的,入了我的地界,就是我的人,勞資拿你做下酒菜,他也拿我沒辦法!”
那山賊名喚張虎,在此地占山為王,自稱義王,素日靠攔路打家劫舍為營生,因人比較講義氣,從不挾私,與弟兄同吃同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故有五百人左右的追随着。
兩人也算有緣,被一塊帶上了山,差點成了盤中餐。
最後是怎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