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饒是九安,他們也不一定認,這些文禮官的禮法可是靈活得緊,天下将傾,禮樂崩壞之時,他們自己不在乎于此,可若輪到這些事,那立馬便又化身衛道士,對人口誅筆伐了。
幼年的九安因父親的寵愛嬌縱,母親的缺位不管,可是張揚,不過見劉用對九安甚好些,便開始憂心女子上位主宰權力之事,上書責問,言這不合禮法,那不合規矩的!
他們的世界裡,掌權者必須為男子,哪怕劉用三子皆喪,唯餘一個小女兒,也不能叫他們破了例。
他們甯願讓謝衡這個外來的宗室親王直接做主,也不會擁立故主之女。
既然怎麼都不願,怎麼都是名不正言不順,還在意它做什麼!
鄭魚無所謂,淡淡然道:“待它日,我坐穩高位,手握生殺之權,又有何人會在意我是女兒身還是男郎身?”
權力,才是掌握話語權的核心!
“罷了!”
文彌垂下腦袋,長噓一口氣,“既然你心意已決,我自不再勸。”
……
從萬花樓出來,鄭魚去了一趟周家。
她一直想見一見那能夠當機立斷扭轉局面保住周家一衆人的周夫人。
周夫人對她的道理并不顯得很是訝異,她按着規矩叫侍女給她上了茶。
茶水才端上來,一個女人從外間沖進客室,“賤人,還我兒子命來,還我兒子命來!”
女人直向她襲來,泛着冷光的刀沒有一絲猶豫往她身上刺,因為出現突然,又帶着兵器,府上一衆人都吓壞了,慌作一團,無人上前阻攔。
荀木最先反應過來,立身擋于她身前,手執重劍就要砍過去。
柯氏先他一步動手,将人直推至一旁,雙手死死的握着杜氏的手腕,不讓刀落下,一邊冷聲對廳内衆人喝道:“還愣着做什麼,不趕緊将人帶下去!”
被主母這麼一喝,那些仆從小婢終于回神,上前左右開弓架住杜氏,一番力氣過後,終于是将人帶走,屋内再次恢複平靜。
柯氏從地上起,整理了一下她方才拉扯間亂了的着裝,望着灑了一地的牛乳茶,客氣道:“叫淑女受驚,實在過錯。”
鄭魚擺手,“無妨。”
動作反應敏捷,臨危不亂,果然是個奇女子。
兩人換到了前廳院子邊上坐談,柯氏開門見山問:“不知淑女與彭城王殿下,是何關系?”
鄭魚的拜帖是以沈弘府上名義送的,不若如此,現今的身份之差,恐怕她連周家的門,都不若能進。
世間規則如此,暫時無法改變,便隻能利用。
“蒙殿下不棄,留于身側。”
柯氏的目光如同鷹隼般牢牢地釘在她身上,似對她的話有所懷疑。
鄭魚未躲閃,坦然與其直視,時間過去須臾,二人才收了這番試探。
柯氏将一杯熱茶遞給她。
“早聽聞彭城王手下有一批厲害的女師,今日得見,實幸之。”
“夫人鹿城之亂中殺伐果斷,就當世英豪也不輸,才叫我等佩服至極。”
柯氏道:“什麼當世英豪,不過是為了保全家族之舉罷,不足挂齒。”
兩人互相吹捧半日,終于談到今日她過來的正題。
“淑女是想說,想要城南莊子上那群人的契書?”
“是。”
柯氏麥色的手指節一下又一下的敲着茶杯,問:“這是淑女的意思,還是殿下的意思?”
“有何分别?”
柯氏道:“若是殿下的意思,斟酌利弊,我自當争取族中長老的同意,可若淑女的……”
她的态度很直接,鄭魚的面子,還不夠大。
荀木步子上前一步,重劍咚的一聲立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這動靜可是将周遭的人吓得不輕,紛紛往後退了兩步,隻有柯氏還保持着原有的體面,她眸子輕擡,掃了一眼地上的坑,不疾不徐質問:“怎麼,莫非我不同意,淑女還想強要不行?”
“夫人誤會了。”
鄭魚喚荀木退下,笑盈盈的看着她,“我同殿下,皆是仰慕夫人才德的,又豈會做這種壞了你我雙方之間情誼的事,隻是若是逼不得已……”
柯氏抿了一口乳茶,“看來淑女對這事,是勢在必行了。”
“還請夫人成全。”
鄭魚言語客氣,可态度卻是堅決,一寸不讓。
“罷了,左右不過一群庶民罷,喜歡便拿去好了。”
她命人将那些個佃農的契書拿來,交于鄭魚。
“淑女性子剛硬,膽量過人,實在叫我欽佩,若哪日不想在彭城王手底下做了,可随時來找我,定會為你安排。”
“謝夫人厚愛了。”
拿着契書走出周家,就見沈弘在不遠處的茶寮坐。
她走過去,“殿下。”
“嗯。”沈弘放下茶盞,問:“如何了?”
鄭魚摸了摸懷中的契書,道:“幸不辱命!”
其實進去的時候,鄭魚并沒什麼把握,她空有一身的力氣,卻是識文斷字極少,這種與人談判之事,鮮少有之,左不過是在強壯鎮定罷,好在柯夫人是個體面的女子,這才并未過多為難她。
當然,這些話,鄭魚自是不可能同沈弘說的,她岔開話題,問:“殿下怎會在此?”
“日頭正好,便随意出來走走。”
“殿下可是好興緻。”
鄭魚給自己個兒倒了一杯水,喝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便是起身,“那你逛着,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嗯。”沈弘并未挽留。
鄭魚去找了蘇言,邀請他一塊前往幽州。
“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
蘇言這人雖說膽小怕事一些,可在學識見聞上卻是遠勝于她,她要建立自己的勢力,就必須得有自己的人,而不是全盤依靠彭城王沈弘,否則萬一将來……
那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蘇言拜禮,道:“願為主上盡心。”
八月初。
鄭魚攜百人之衆,同九安,蘇言以及婵衣紅藥兩姐妹離開鹿城,前往幽州。
行至半道,但見一紅鬃烈馬疾馳而來,座上一漂亮的紫衣文士道:“鄭魚,你可是好沒義氣,居然想将我這麼丢下!”
鄭魚笑:“長沖既然來了,那便一道罷。”
“自然。”
浩蕩的隊伍迎着風越走越遠,漸漸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