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須臾,紅藥端着一碗藥湯進來,“主上,該喝藥了。”
“放着罷。”
她經過幾次重傷,九死一生,雖然撿回一條命,不過身子到底未恢複完全,還需要時刻用藥養着。
紅藥看她臉色難看,開口道:“其實二位先生說得都沒錯,隻是或許我們還可以有另外一個法子呢?”
鄭魚眼睛生亮。
剛剛争論不休的兩人也是暫時停了下來,不約而同看向她,“紅藥姑娘有何高見?”
紅藥道:“高見算不上,隻是以前在彭城王府,也曾經幫王爺處理過一些類似的事,所謂對症下藥,最為要緊,既然知道是有人散播了謠言,引起民衆恐慌,那麼誰散播的,又是找的什麼人擴大,才叫現在事情發展如此不可控,待我們将這些都弄明白,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些見不得嬢嬢好,自認高潔的世家咯。”
天下世家都差不多,雖分布不一,可是手上權力頗大,又占據着一城之中最好的東西,自然是害怕受到傷損,不肯讓渡一分一毫的,所以才使出來這種卑劣的手段。
紅藥聽聞九安的話,隻是淡淡一笑,道:“既是世家,也當有指出主意的人,也會有特意散播謠言的人,我想,主上應當明白我的意思。”
“妙哉!”
鄭魚拍案而起,“姑娘真不愧是殿下身邊一等的女官,一言驚醒夢中人呐!”
她當即下令。
“來人,去給我徹查一下,究竟是誰散出來的風聲!”
她又想到什麼,對文彌道:“先生可記得今日西三道上,有幾位一直站在人群中說些引人争議話的百姓?”
文彌了然,“主上是懷疑……”
“正是。”
鄭魚道:“還請先生再走一遭。”
“是。”
……
商量定,衆人各自散去,鄭魚拿過那藥湯一口飲盡,嘴裡都是苦味,可腦子卻還是昏昏沉沉的,很疼。
她做下那個決定之前,心裡也清楚這并不容易,卻未曾想,才開始便已經是這般麻煩。
煩躁心叫她待不住,人最後還是又走出了刺史府的大門,來到城牆上。
秋日的寒風獵獵,毫不留情的向她掃來,紮得人臉上刺疼。
“這幽州天冷,出來也不知道多穿些。”
清冽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殿下,你怎會?”她驚喜,眸光中閃着亮色。
沈弘将一件白色的毛襖子披風挂到她身上,給人系好,“小魚兒可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那幾個丫頭也是,讓她們跟着你,就這麼叫你胡來,看我回去怎麼罰她們。”
鄭魚笑,“殿下一來就要罰人,那我的刺史府那些千頭萬緒的事情誰做,難不成殿下要親自動手嗎?”
“要小魚兒肯,孤很是樂意為小魚兒效勞。”
“我肯啊!”鄭魚道:“殿下幫我做了,我跟這府上其他人,都能樂個清閑,休息一下。”
她仰頭左右晃了晃脖子,手拍了下脖頸後,叫苦道:“殿下可是騙慘我了,向來隻知道這高位好,卻不知竟是這般累人。”
她已經連續好幾日,夜半三更才睡去,晨光未曦便起來,可就是這樣,那堆積的文書,還是處理不完,還又添了新事。
“小魚兒覺得累,是因着你負責,總想事事做到好,若是個沽名釣譽的,那光拿了好處不辦事,自然得閑。”
鄭魚兩手攀在城牆上,望着遠處一望無際的黑土地,道:“這裡曾給我遮風避雨,叫我能在最難之際挨過去,如今看它這般,百姓疾苦,實不忍心。”
她可以再輕松些,打趣他又在說些好聽話诓自己,不用這麼時刻精神緊繃着,但當這一片地映入她的眼簾,她發現自己就是做不到。
沈弘未覺掃興,同樣的撫着牆磚,望向遠處,語氣深沉起來,頗為認真的說:“這便是天下豪強那般多,而我單選小魚兒你一人合作的緣由,隻有你,會真正的投入進去,會将那些人,看作你真正的子民,而非隻是可生産的利益工具,這世道不缺枭雄豪強,隻要心夠狠,燒殺搶掠,劫幾個富戶,奪幾座城池,自可稱一方霸主,可缺一個心中能裝得下萬千百姓,看得到他們困苦掙紮的人。”
鄭魚收回在遠方的視線,轉頭看向身邊人,他挺拔的身形在寒風中立着,那雙美麗的眼睛中,寫滿了悲天憫人。
她忽而想起早前綠杳說過的話:“我們殿下是天上的仙人,是上天見不得我們受苦,特意讓他來救我們的。”
他……确實像神使,在這一刻。
而她……想與神使更加靠近一些,沾上他的片刻光輝。
于是人主動的将手伸過去,覆上他的掌心,“我和殿下,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