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殿下有心了,這麼累,不如先回去歇會兒吧?”
說罷鄭魚接過他手上兩隻兔子,将它交給一旁的仆役,拽着人離開前廳。
步子很快,不多時身後那鬧哄哄的歡笑聲就漸漸遠,慢慢聽不清了。
沈弘任她攥着,進了内院回了屋,四下無人,這才道:“小魚兒可是好沒規矩,你知道就憑方才你的舉動,孤可以下令摘了你的腦袋嗎?”
他一口一句沒規矩,要摘腦袋,可面上卻是帶着笑的,鄭魚也清楚,他并未真的生氣,因而膽子也大不少,不等他開口讓自己坐,人先大刺啦的坐了下來,擺爛的說:“殿下既是想要我的腦袋,那就拿去好了,總比沒日沒夜在這兒熬着,為你那點事着急上火強。”
沈弘解了身上的毛氅挂到置衣架上,在他對面坐下,無所謂道:“孤還以為是什麼呢,就這麼個事兒,也值得小魚兒着急上火?”
他說得輕松!
“殿下不着急,那殿下倒是說說,該如何是好?”
沈弘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将她們全部打發出去不就完了,左右又不是沒給錢。”
“這怎可以,那豈不是欺騙,何況……”
她真正的猶豫,是這些女郎家裡條件都不怎好,要是回去,又不知要吃多少苦。
以前她想借着這事了解幽州最底層人的生活狀況,也想幫一下她們挨過這個冬天,但是現在……
她忽然想要更多了,然而她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給她們給更多。
“小魚兒猶豫,無非是心疼她們日子過得困頓艱難罷。”
沈弘點破她。
鄭魚沒反駁。
沈弘道:“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幫助所有人的,所以有時候該舍棄的,就要學會舍棄。”
他當初,也隻是想讓她借此探幽州的底而已,并沒有想做什麼,亦未考慮這些人的将來。
“她們不是貨物,用不着舍棄這個詞!”
鄭魚不喜歡他這樣去形容一個人,尤其是本就沒有太多選擇權的女子。
“好,不是貨物。”
沈弘不與她辯,問:“那小魚兒可有什麼想法?”
人低頭,鄭魚也沒不依不饒,接過他的話道:“有倒是有,隻是可能需要殿下這邊的一點幫助……”
“說來聽聽?”
鄭魚道:“我想成立女營。”
“嗯?”
沈弘疑惑的看向她,一副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神情,鄭魚忽略,很是認真的與人解釋:“我并非一時沖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如何安置她們,或可像殿下說的,已經了解過情況,打發人離開便好,左右都有一百錢,這些貧家女自不敢有什麼異議,可是那一百錢,能用一時,可這一世,又當如何?我觀察過,這些女郎雖然年幼且幹瘦,但是力氣并不小……”
這是因南北地方各種差異不同導緻的,北面的女郎,自小出生就好似比南面的女郎大些,那體格子,就是吃得少,穿不好,也不過是外顯于面上,氣色不太好罷,并不會太過嬌小去,又常年在家幹活,力量并不比男子弱。
“她們有力氣,而且極其聰明,許多東西,一點就通,若是成立女營,可讓她們将自己的本事發揮其用,亦可教她們靠自己的雙手在這世道生存……”
“這女營業并非全然是守衛疆土,沖鋒陷陣的,便像紅藥婵衣她們那般,劃分細緻些,通文書點墨的,可做個主薄文官,分管賬目;對醫術有興趣者,可跟着做一個女醫……那些漂亮卻無甚多力量的,或也可發揮她們的作用,做個美人密探……”
沈弘撐着下巴不語。
“怎麼了,你是覺得不可行嗎?”
沈弘道:“是有點麻煩。”
他說:“你想過沒有,這些女郎都是有自己家人的,她們有父母兄弟,有些或許還有相好的郎君,你一句話說選女使,最後卻叫她們入了軍營,自古女子入營者,不是作為賤籍仆役,就是女妓……讓她們家中親人作何想,又叫她們日後如何回去面對親人,還有,要再有人暗中借題發揮,故意生事,鬧起來,那又當如何?”
自己身邊的人,多是孤兒或者已經被父母厭棄,無牽無挂,如同她手上剩下的百來死士一般,但這些女郎不一樣,她們是實實在在好人家的姑娘,是良家子……
鄭魚罵了一句:“便是這些臭規矩,才叫我們女子一直被壓一頭呢,怎麼不見說男子入營是如何,分明是偏見!”
沈弘道:“饒是偏見,那也是切實存在的問題。”
他看向鄭魚,目光深切的告訴她:“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千百年來的制度,是很艱難的。”
這一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将她扶上這個位置,過程面對的種種困難壓力,豈止是表面所看到的這般輕易呢。
鄭魚并不認可他的話,道:“如果僅僅隻是因為難而不去做,那麼這個制度将一直是這樣子,不可能得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