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們主子都笑了,合該放孤進去了吧?”
宮人齊齊回頭看向她,鄭魚假意咳嗽了兩聲,又折回了屋,那人看準時機,快步的溜了進來。
“什麼時候,堂堂的彭城王殿下,也學會這些宵小行徑了?”
沈弘笑道:“沒辦法,走正經路子求見,小魚兒你不願理我,便隻能學一下,也當一回夜行君子了。”
“賊便是賊,還夜行君子。”
“小魚兒說是什麼便是什麼罷。”沈弘仰着腦袋,有些讨好的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角,道:“那小魚兒不生氣了?”
鄭魚也并非真的跟他鬧氣,主要還是像紅藥說的,是避嫌。
她要給董穎她們一個交代,沈弘也是要給他彭城将士一個交代的。
彭城的将士認鄭魚的救人之恩,卻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願意認她為主,這不僅是因為她是女郎,更重要的,是關乎自身利益。
若是沈弘登基為帝,他們便是天子重臣,還有從龍之功,但換了她,那就不一樣了,她有自己的兵馬,有自己的勢力,誰也不敢保證……
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會為自己考慮。
沈弘一直跟她走太近的話,也不免會讓這些将士心中有猜測,軍心不穩。
“青使怎麼樣了?”她轉移話題,問起代他受過的暗探。
沈弘聽到人的名字,臉色也沉重下來了幾分,道:“傷得極重,不過還好,總算沒什麼生命危險,那斷了的筋骨,勉強也還能接上。”
“要不,我讓紅藥回去幫你罷,左右我這頭還有明绾她們,不需要太操心。”
沈弘搖頭,“他如今這般,最不願意見的,便是紅藥了。”
鄭魚眸光垂落下去,抿着唇不再言語,她不曾想謝衡竟然暴戾到了這種程度,敢對一個親王用刑。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沒有青使的易容術以假亂真,是沈弘當真到了昌都,那會怎麼樣?
“此事是孤的疏忽。”
“這如何能怪你,當日謝衡他拿全城百姓的命作要挾,換了我,大抵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說起這鄭魚心中一陣冒火,直拍桌子,“簡直太卑鄙了,作為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子民,當敬之愛之,他現今在做什麼!”
“罷了,不提這些。”
沈弘攥住她拍桌的手,在那留了紅印的地方細細摩挲着,螢亮的燭光映着他的目光,溫柔缱绻。
“沈元卿,我們成親怎麼樣?”
沈弘愣了愣,好看的笑容從嘴角蕩漾開,卻是搖頭拒絕。
“不好。”
“怎麼,你不願意!”
鄭魚一把将他提溜起來,故作生氣道:“你從那麼小,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就是我的人了,村口那棵大槐樹見證過的,現在你想耍賴也不成!”
沈弘寵溺的笑着,拿開她攥着衣領子的手,道:“我不想耍賴,隻是小魚兒願意,将這王位讓與我嗎?”
鄭魚自然是不願的。
沈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你從禁宮走出去,到今時今日,離那王座隻有一步之遙,我都看在眼裡,放棄不是你的性情。”
“可是……”
鄭魚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能解決當下的困境,再這麼僵着下去,勢必是要見血的,那時候縱使她再不願意,或許也會動手。
沈弘看穿她的心思,接過她的話,道:“可是你想不到辦法能夠化解,你便想說成親了,你我就是一體的,那麼你的人也是我的人,同樣的,我的也如是,大抵就不會再這樣鬧了。”
鄭魚沒有否認,“很天真的想法對不對?”
沈弘笑,“是天真,可我很開心。”
他抓着她的手,道:“小魚兒,我真的很開心,你向來不服輸,不認軟,可如今能在這境況下,說出此番話,代表在你心裡,孤跟這個王座,等同重要。”
“那又怎麼樣。”
“那就夠了。”
沈弘從袖中掏出一張布帛遞過來。
“這是……”
“你看看。”
鄭魚接過,打開,霎時僵住,“你……”
她臉色驟變得難看,甩開人的手站起來,怒聲道:“沈元卿,你将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并不需要你的退讓,哪怕是你跟我争,跟我搶,最終那個位置也是我的,如若不是,那是我能耐不及,亦無話可說!”
鄭魚不喜歡這種态度,她想要的,自己會去争會去搶,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施舍。
沈弘烏亮的眸子看着她,那腮幫子氣鼓鼓的,整個人橫眉冷對,亦清楚是為何,他道:“孤并非是為私情退讓于你。”
他拉着她重新坐下來,與她分析種種,說:“你與我,我們為那個位置鬥争得你死我活,并無意義,反倒會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與其如此,不如我們就此和解,你登高位,坐明堂,當你的賢君明主,我繼續做我的彭城王,為你守住這大冶的咽喉基業,你我明君良臣,繼續合作,共治天下,豈不更好?”
鄭魚停頓片刻,點點頭,“好。”
沈弘起身,俯身跪地拜下去,“彭城王沈弘,拜見天子陛下。”
明滅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身上,高大的身影此刻伏在自己面前,鄭魚說不上來是什麼心理,隻是本能的伸出手去,她拉着他那繡着麒麟紋的衣領,他抓着她的手,兩人不自覺靠近,靠近……最後,便融為了一體。
……
宣甯六年十月二十日。
新主鄭氏于昌都登基,攬月台告慰先祖彭城王沈弘,為其執禮官,改國号為宣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