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接着上回說,新主雖出身于民間,又是女流之身,但正所謂,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縱使無兵無權,她也敢一個人獨闖北川,結識了司隸校尉徐述和鎮北大将軍張俪,以及威武顯赫大将軍張虎,還有女相明绾及開創女學的花夫子等……她在幽州大興政令,修橋鋪路,開荒通渠,是為教幽州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奈何世道艱難,新主有心,确實困難重重,方才有起色,卻見謝家那厮生了心思,又鬧起來,仗着自己手上的權力,派兵攻打彭城……”
“既是針對新主,那為何不打幽州,而是打彭城?”
座下有人發問。
說書人扇子一搖,捋着胡子笑語道:“自然是因為彭城王沈弘與新主關系匪淺了。”
“我知道我知道,彭城王是陛下的寵臣,兩人……”
“胡說八道,堂堂的徐州主,先祖皇帝親封的彭城王殿下,怎可能成為她人的入幕之賓,一派胡言!”
“怎麼不可能!”
“若是不可能,那為何彭城王殿下至今未娶,每回上京述職,總住宮禁之中……”
“我聽說新主跟沈弘還是舊相識呢,保不齊兩人多少年前就私定終身……”
“對啊,不然為何陛下一直未納王夫,說不準就是二人沒談攏。”
“不對,前日我還見過陛下,她身邊跟着袁家的長公子,二人說說笑笑的,看上去極為親密。”
人說着,閉着眼睛回味起來,最後感歎道:“那當真是一對璧人呐,十分般配養眼。”
“袁家乃世代清貴之家,祖上還曾位列四世三公,身份顯赫異常,多年避世,這次卻突然出來,說不準啊,就是為這新主和長公子親事的。”
“我瞧着有理,彭城王殿下不過就是亂世盟友罷,如今天下已定,河清海晏的,自是該考慮個人了,若新主與殿下真有什麼關系,怎可能至今未曾見一點動靜。”
“對對對,我記得彭城王每半年會上京述職,年關之際,還會待上一個月有餘,可前年過後就再沒見過……”
民間對于新主個人感情歸屬猜測不斷,被議論的個人,此刻正坐在含章院裡悠閑自得的吃着酒。
“嬢嬢你還吃得下,你知道外邊他們是怎麼傳你跟袁氏長公子的嗎?”
九安急得團團轉,生怕這外邊風聲影響了她的聲譽,又起什麼風波來。
鄭魚拉着她坐下,端詳着人的臉,撥弄了下她急匆匆過來亂了的鬓發,寵溺的歎道:“瘦了,黑了,不過也壯實不少。”
“也成長了不少呢嬢嬢。”九安直接撲過來到她懷裡,讨寵的說。
鄭魚笑,撫了撫她的青絲,饒有興緻的問:“哦,說來聽聽。”
九安聞言立時坐直了身子,講起她這一年來走遍三山五海的所見所聞,講到興緻處,還手舞足蹈起來。
鄭魚望着她,眉眼變得越來越溫和慈愛,還多了幾分驕傲意。
她帶兵攻打昌都那一年,知曉并無退路,為了她不受牽連,留人于幽州,讓她跟文彌共同治理幽州,也是成功之後,才将人接回來留于身邊。
她将人當做未來的繼承人培養,給她選了許多的良師能人,讓她讀書識字,學習治國之道,九安亦未辜負她的期望,短短幾年,俨然有君主之風,談起事,不再是魯莽沖動,隻喊打喊殺,多了政治的嗅覺,用她的手段,幫忙處理了許多政事,才能叫她的許多政令推行得如此容易。
在國事上不輸,可感情事,卻是難得圓滿,本以為她對蘇立不過是少女情懷,一時興起,然而多年未變,甚至愈演愈烈,可這蘇立也是個犟性子的癡情人,念着故去的妻兒,心意始終不變,一年前,更是為了拒絕她,娶了旁人。
那女郎也是個可憐人,出身不高,吃不飽穿不暖的戰亂那幾年,為了活着,入了煙花柳巷裡。
據說模樣跟蘇立逝去的妻子有七八分像,二人相見,便是衷情難訴,他為她贖了身,給她上書請旨賜婚,消息傳到九安那裡,人提着劍殺進了蘇家的大門,沒有人知道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再出來時,驕傲不可一世的長公主失魂落魄的,仿佛丢了神,她将自己關于府上三日,不吃不喝,閉門謝客,三日後入了宮,開口讓她答應蘇立的求旨。
鄭魚問過她,“這旨意下了,可便不能改了,你到時後悔可來不及。”
九安是難得的堅決,“不會後悔的,我不要他了。”
人話已至此,鄭魚也不好再說什麼,應了兩人所求。
蘇立成婚那日,她出了昌都,她說想出去走走,代鄭魚微服出巡,懲奸除惡。
鄭魚清楚她其實是過不了心中那個坎兒,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如何不了解,她表面兇狠嬌蠻,實際心并不壞,自然做不到無情,說放下就放下。
她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段情窦初開而受到的傷害,所以也沒點破,隻派了幾個人跟着,保障她的安全,便随她去了。
如今看來,這個決定是對的,她成長了,恢複得極好。
“我還去幽州見了阿兄,他如今啊,都好幾個孩兒了,跟當年我見你的時候差不多大了。”
鄭魚笑得欣慰,卻是從她興緻勃勃的話中提煉出了關鍵信息,“不說你阿兄,繼續說回你和陸家的小公子一起……怎麼樣?”
女郎聞言一怔,随即面上染了薄紅,直蔓延到耳後根,“哎呀不說這個了,我們繼續說回開始的話題,民間都在傳你跟袁氏的事,說嬢嬢你要娶袁長公子為王夫,是真的嗎?”
“你說呢?”鄭魚笑而不答,反問了一句。
九安沉思片刻,道:“雖然彭城王殿下不錯,可到底是個一方之主,他不會屈尊入後宮,嬢嬢你登基多年,後宮空懸,也不是法子,選了袁氏,便又得一助力,聽說那長公子品貌具佳,定能成為嬢嬢的賢内助。”
她已經不會單從感情上來考慮這些,而是像研究作戰計劃那般,煞有介事的分析起了利弊。
“其實若是彭城王肯入宮,我肯定是支持他的,可現下如此,嬢嬢你也不可能一直不納夫吧,不說為自己的私情考慮,便是這天下,也得需要一個繼承人啊!”
三十的人了,再不娶,那可怎麼辦啊,這皇位傳給誰!
鄭魚看她認真不已的模樣,不由得笑了。
彼時,作為話本子當事人之一的沈弘正埋頭于田隴間,同農戶共勞作,待日頭高挂,這才從田間擡起頭。
侍從适時的遞過去一方手巾,沈弘擦了一把汗,望着這成片綠油油的稻田,心中歡喜萬分。
今年,大抵會是一個豐收年。
待年關他這論述成章遞交到那人手中,她定然會十分高興的。
沈弘都能想到她的神情,定然會十分欣喜,拉着他進内院一個勁兒的親,還會說些好聽的話,誇得人雲裡霧裡的犯迷糊……
那個人,總那麼直接熱情,從來不避諱。
想到這兒,他臉上不禁燒起來,烈日當空,那灼燒感更甚。
“殿下,昌都來書,說陛下打算大選。”
紅藥不知何時過來的,隻是一來便傳達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這消息将他原本的灼燒感盡數退了去,霎時這夏日炎炎的天兒竟然多了些寒意,他覺得手腳有些冰涼。
人未言語。
紅藥以為他未聽清,又重複了一次,還添了一句:“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自古哪個君主不是後宮三千的,也是陛下早幾年,一心撲在政事上,這才耽擱了。”
她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殿下與主君都是極好的人,若是生于尋常人家,自當喜結連理,可如今……”
人有遺憾,但能理解。
沈弘依舊沒有答語,在那裡沉默許久,才開口問道:“大選是要遞文書資料的吧?”
“啊?”
紅藥愣住,未等反應,又聽他道:“備下文書,入京。”
人語氣堅定,不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