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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魚睡得迷糊間,隻覺似有什麼東西在靠近,越來越近,壓迫感十足,不多時,那點壓迫感化為了實際。
“你來了。”
她連眼睛都未睜開,僅憑那氣息就确定了來人,伸出雙手去,将人攬抱過來,打趣着人,“不說彭城事忙,沒空嗎,怎突然來了?”
沈弘手繞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趴在胸口聽着她平穩的心跳,溫聲道:“聽說陛下近日跟袁氏的公子往來甚密,交談甚歡?”
鄭魚“嗯”了一聲,道:“袁旭溫潤有禮,風趣幽默,确實是個有意思的人。”
“比我有意思?”
這話說出來,沈弘自己也覺有些矯情,慶幸這夜中,倒無人看到他失态的神色。
是無人看到。
隻是他貼着她的心口,這肌膚相觸間,自是一分一毫的情緒變化,都能感知到。
鄭魚知曉他的心思,卻是有些捉弄,故意問道:“怎麼,吃味了?”
沈弘低頭不語。
鄭魚繼續道:“袁氏的公子不錯,家世也可,四世三公,雖避世多年,但聲望猶在,若得他入主中宮,定能成為我的一大助力。”
“那……”
“我呢?”
後頭那句話,他說得極為小聲,這太不像話了,他該不計較,祝賀她的,可他做不到,于是摒棄了一直以來恪守的禮儀規矩,人褪去鞋襪,翻身上來強勢的壓住人,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從喉口中發出悶沉暗啞的聲響。
“我不許!”
漆黑的夜色勾勒出人的輪廓,他腮幫子鼓鼓的,銀白的牙呲呲作響,一雙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人盯出個洞來,玉冠束着的長發随着他的舉動淩亂散開,有些剮蹭到她面上,激起人一陣的心顫。
鄭魚噗嗤笑出聲,手挽上他的脖頸,道:“不許啊,你以什麼身份不許?”
“我……”
是啊,他以什麼身份呢?
他沒資格這麼要求。
縱使有身份,都沒有資格。
像紅藥說的,這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本來還強硬的人忽然态度就軟了下來,人再一次趴倒在她胸上,低聲道:“夫人天下都占了,這心,就分一半給我可好?”
他也不要什麼身份,就這半顆心,能記着,便行。
“那不行。”
鄭魚拒絕,“我這半顆心,隻屬于我未來王夫的。”
沈弘:“……”
“罷了。”
他起身,“是我唐突了。”
鄭魚:“……”
見他要走,鄭魚一把将人扯回來,“怎麼有本事遞文書,怎麼連開個口都開不了啊?”
“你……你知道了?”
鄭魚随手從床頭拿出來一份紙箋,攤開,聲音激昂有力的念起來。
“沈弘,字元卿,年三十三,徐州彭城人士……”
夜很黑,其實字根本看不到,隻是太熟悉了,便能随口而出了。
鄭魚念完,道:“你這個年歲吧,按理來說,已經不符合大選的條件了,不過……”
她話鋒一轉,又道:“念在你跟陛下是舊識,還有從龍之功,可破例一下,便做中宮主罷。”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隻有沈弘還愣在那裡,“什麼?”
鄭魚拍了一下他的額頭,煞有介事道:“沈氏,還不快謝恩。”
沈弘還真的跪了下去,隻是床榻間跪着罷。
宣甯七年春,新主大選,彭城王沈弘入主中宮,無任何侍君。
新婚夜,鄭魚将一道聖旨送給他,“我知你心念彭城百姓,今夜過後,你仍可回彭城,以彭城王身份常居,隻是每隔三月,須得回來一趟,如此便好。”
沈弘握着那道聖旨,隻覺沉重有千斤,自聖祖皇帝起,為避免外戚專政,是後宮禁止幹政的,前幾任王後,有些待字閨中之時,也是京中赫赫有名之人,比于男子還要勝幾分,但選入後宮,便再沒了聲響,曾有一貴人,妄想打破這種規矩,最後被以牝雞司晨為由,賜死,夷九族。
如此情狀,今日能賜下這道聖旨,可見其背後付出多少……
他将人擁在懷裡,輕喚了一聲:“小魚兒。”
自登基後,他便大多數時候也跟着别人叫,鄭魚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了。
……
三月後,年關。
沈弘匆匆從彭城趕回,入了京直奔王宮,見鄭魚,将一份厚厚的案牍與一繡着杏花,沉甸甸的荷包遞給她。
“你賜我一道想要的聖旨,我也給你一份賀禮。”
鄭魚笑着接下,沒太當回事,可打開卻是愣住,“這……”
“這是我同彭城的賢士還有民間的農戶走訪了百十來個地方,用近幾十種稻粟種子培育下的新品,産量每畝最高可達百十來石……”
“你去年遲遲不入京,便是為此?”
“嗯。”
“前年歲中,聽你提過一嘴,便想試試,慶幸不負所望。”
她不一定需要一個王夫,她和沈弘之間,原先的關系也很好,隻是朝臣一直在提,而如果必須有一個的話,他是最好的人選。
他們,是如此的契合,又彼此信任,所以終究會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