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漫天降落。
落在南惜裸.露的肌膚上,從融為剔透液體,到直接在肌膚上呈原型雪花狀停留。
是該覺得寒冷的,可大概是心痛的感覺超過了肌膚知覺,南惜竟然沒有感覺。
她就那麼遙遙地望向酒店内,隻是疑惑,人心,是可以變得如此迅速的嗎?
直到遠方車燈驟亮,打斷她的思緒與痛苦。
習慣了黑暗的雙眼略微不适地眯起,南惜看向唯一的亮光處。
世界陷入寂靜的黑暗,雪溫柔而無聲,在天穹與夜色融成一片的暗黑中,純白蝴蝶般翩翩起舞。
男人長身如玉,身影被逆光與飄雪融成的背景剪裁出清晰的輪廓。
他一步步靠近。
來人氣場強大,皮鞋腳步聲逐漸明顯,南惜仿佛感覺到,自己剛剛凝固住的心髒,重新随着他腳步聲的節奏,逐漸無聲地開始跳動。
傅知白在南惜面前停住,居高臨下地垂眸看着她。
南惜隔着飄舞的雪花看向男人的面孔,似乎是沒反應過來,她一時有些愣怔。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後知後覺到寒風淩雪的功力,顫抖着緩緩收緊雙臂。
風雪自四面八方而來。
鋪天蓋地的淩冽寒意令南惜覺得無從躲藏。
腦後沉沉鈍痛随着寒意一同後知後覺地襲來,南惜難受地擰起細眉。
今晚發生的事颠覆了她從前的認知,像是将她從前的世界一百八十度翻轉,令她已無力開口詢問眼前人,為何在她面前停留?
混沌思索間,頭頂風雪被黑傘遮掩,被雪花沾染到鴉羽睫毛都不曾有反應的人,忽地,眼睫翕動。
沒給她更多反應的時間,下一秒,頗有重量的外套便将她籠罩。
轉瞬之間,四周再無寒意。
南惜微微颔首,終于看向傘檐下的臉,男人是西方骨東方皮,明明輪廓英武,卻偏有雙狹長的潋滟眼。
潋滟眼當配多情神,可他眼眸中卻隻蘊涵着矜貴的溫和,并無半點多餘感情。
仿佛隻是一時好心。
他傾身靠向自己,她下意識想後退,卻被他的氣場震得不敢挪動,耳側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南惜有些懵然。
片刻後,聽到他嗓音輕緩,溫文爾雅地開口:
“這麼冷的天,怎麼一個人在外面?”
南惜幹幹地吞咽了下,不知該如何向眼前氣質矜貴的陌生人,解釋自己現在糟糕的情況。
庫裡南不知何時無聲行駛到面前,司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
傅知白退後半步,他微笑着,舉止風雅而紳士地邀請面前的女士:
“要不要上我的車,允許我送你回家?”
一般情況下,在這樣寒冷的夜色裡,南惜是不敢輕易上陌生人的車的。
可眼前男人周身質感非凡的服裝,與他身上藏不住的矜貴溫和的氣質,都讓南惜感覺,安全。
況且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裡。
無論以哪種方式。
南惜側首,将眼神短暫地在酒店内落了一眼後收回,然後輕聲對身前的人道謝,就着他邀請的手勢,進入後座。
終于上車,司機懸在心上的石頭才正式落地。
他趕緊接過傅知白手中的直柄傘,有些急切地提醒道:“傅先生——”
其實他今天的行為有些逾距,先生沒有讓他開車到面前,他卻自己開了過來。
但他實在不敢再等,如此寒冷的天,先生隻穿着馬甲和襯衣,他擎的傘,全遮蔽住了女孩的風雪,可他的襯衣背後,早已被雪洇濕。
傅知白微看向緊張的司機,在禮貌地道謝後,風度翩翩從另一側車門上車。
車内與外界仿若兩個世界,溫暖如春。
南惜上車後不自覺攏緊西裝,大抵是寒風凍僵了鼻尖,使得嗅覺失靈,現在春風拂面,嗅覺慢慢恢複。
她周身都萦繞着一種神秘的煙感香氣,給人一種閱盡浮華後沉澱出的成熟感,其間夾雜着缥缈的黑檀木味,給成熟感中又增添了幾分幹燥溫暖的安全感。
優雅而富有内涵。
南惜在這樣的環境裡感受到一點不适應的壓力,她垂着頭,略縮了下腳。
腳底鋪滿北極白色的羊毛地毯,她不動還好,一動,小巧腳尖挪開的羊毛地毯上,立刻出現一點明顯的污漬。
南惜僵了一瞬,頓時感覺頭疼得愈加厲害。
對面的車門在這一刻開啟,下一瞬,是比剛才更強烈的沉穩香氣襲來。
南惜偏過頭,不動還好,一動,腦袋更是昏沉得可怕,她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因為發着高燒,眼眸蘊含着盈盈水光。
傅知白在對上她視線的那刻,微怔。
女人眼眸中的情緒,着實楚楚。
他捕捉到上車前她的目光,視線跟着看去,即刻了然。
唇角不動聲色地勾起,傅知白将長腿挪了下位置。
皮鞋在北極白羊毛毯上印出清晰的深色印迹。
原本幹淨無瑕的潔白地毯,瞬間肮髒。
南惜緊繃的神經在看到傅知白腳印的那刻松懈下來,發燒引發出的劇烈頭疼卷土重來,眼皮變得沉重,她再無力氣抵抗,不堪重負阖眸,轉瞬間全無知覺。
司機還在駕駛艙等待第一次上傅知白車的女士報出地址。
然而一分鐘過去,後座沒有任何消息,也沒有任何聲音。
不敢去看後視鏡,他隻能盯着擋風玻璃,豎起耳朵欣賞初雪。
過了不知多久,才聽傅先生沉聲開口:“回禦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