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中,衛氏想着從前的事情。
她與虞衡成親二十年,也做了二十年的聾子和瞎子。
虞衡與喬氏之間種種全發生在她眼皮子底下,但她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直到府中變故頻生,她都未能覺察出危機來。
在虞衡當上家主的時候,她甚至還曾心中竊喜,心想自己也終于能夠當家做主。
然後,她的美夢破碎。
虞衡堂而皇之讓喬氏住進了正院,還把她送到了别院中軟禁,不許任何人與她往來。
她便就在那破舊的别院中,一邊辱罵喬氏和虞衡不得好死,一邊為自己的将來凄惶無措。
她試圖給外面傳信,她期盼有人能救她離開。
她沒想過最後救她離開的會是虞思。
虞思為什麼要把她從别院接走?為什麼還許諾将來會讓她和虞惠母子再相聚?
她心中隐約有答案——是因為,虞衡必定會身敗名裂地付出一切。
她當然恨不得虞衡身敗名裂立刻去死了,可她不得不想到虞惠,她唯一的孩子。
若虞衡真的身敗名裂,虞惠的将來會是如何呢?
但她又止不住去想,虞惠為什麼沒有到别院來看她,是因為他被看管起來了嗎?還是因為他沒有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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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停下來。
侍女打開了車門,又取了馬凳,請她從車上下來。
衛氏幾乎麻木地跟從侍女走下了馬車,然後發現自己便就在虞氏的宗祠外面。
虞府從前的管事董梁上前來向她行了禮,她隻見過一兩次的部曲督也對她颔首打了招呼,他們身後站着的其他人便是陌生了。
衛氏忍不住笑了笑,她猜測虞衡應當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否則為何虞思派來的人就這麼直接送她到宗祠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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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府中,虞衡皺着眉頭聽着鄢璀說别院的事情。
“所以都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不知哪裡來的人就敢去虞氏的别院接走衛氏?虞衡狐疑地看着鄢璀,隻覺得荒謬得很,他想到了虞惠,“惠兒還在府中麼?是不是他去找衛氏了?”
“惠公子還在府中未曾出去,聽說從前兩日開始已經潛心讀書,沒有再想着出去了。”鄢璀謹慎回答道,“守着别院的人都是新進府的,在下猜測或者是因為此,故而他們沒能認出去接夫人的到底是誰。”
虞衡沉默了一會,衛氏與他成親二十年,正因如此他才特地派了與府中無甚牽扯的新人前去看管,免得衛氏借着從前的關系與人聯絡,卻沒想到今日卻發生了此事。
喬氏聽着虞衡與鄢璀的對答,面色漸漸露出擔憂,若是衛氏回到府中,依着衛氏的性子,她恐怕是要顔面全無,甚至連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她與虞衡破除萬難頂着世俗的不解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難道幸福便隻有一瞬?她接着便想到虞思,虞思知道府中事情,定是要鬧個天翻地覆的,她必定不會體諒她這個母親,她必定要和虞悫一樣行事!
她心中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恐懼,她有些害怕去想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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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件事。”鄢璀遲疑了一會才開口,“今日族中似乎有些動靜。”
喬氏忽地回過神來,她看向了鄢璀,認真聽着他說下去。
鄢璀道:“宗祠那邊似乎在調撥人手準備做什麼,我已經差人去打聽,但這會還沒回來。”
虞衡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他看了眼鄢璀,又看了眼喬氏,目光中有些慌張:“難不成是有人要造反了?”他想到到現在還沒被他捏在手中的部曲,他一瞬間有了一萬個念頭,“他們難道是覺得跟着我們虞氏沒了前途,如今準備轉投他處?”
鄢璀無法回答了,他隻好道:“等去打聽的人回來,便能知曉。”
虞衡卻是越想越焦慮,虞氏能立身平城一是因為當初虞徹的好名聲,二便是手中有兵馬。虞徹已死,好名聲他是繼承不到了,雖然兵馬他無法掌控但名義上仍然屬于虞氏,而現在——那些部曲是否覺得跟随他已經無望,決定另尋明主?那他今後要如何再在平城立足?
要是早些從虞思手中把私印和寶印拿到手就好了!
他禁不住這麼想。
好在虞思會回來——他總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