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猶如影子緊随湯姆，他不得不承認比起冷眼旁觀傑森身亡，他更願意救下傑森，面對一個活着的還是小孩的傑森。

打定主意後，湯姆不再猶豫，探知到傑森心跳微弱，立刻給他做心肺複蘇。數着數按壓胸膛，兩指擡起下巴，沖傑森嘴巴吹兩口氣，繼續按壓胸膛，吹氣。沒重複幾次，傑森哇的吐出一口水，清醒過來。

“傑森。還好嗎？”湯姆問。傑森吐出積水後，腦袋栽倒回地，一動不動。雙眼無神，隻是空洞地睜着，看上去沒比他昏迷不醒時好到哪裡去。“能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傑森瞳孔慢慢聚焦，先停頓在面前男孩的嘴唇，看了一眼，他立馬移開視線。因為他回想起來剛才發生的一切，膽怯和湯姆對視。卻讓目光落到前方的綠湖，傑森頓時手指緊扣泥地，喘息不已。他恐懼水。落水後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經曆還曆曆在目。

“你是在發抖嗎？”湯姆有些驚訝地蹲下身，觸碰傑森手臂，顫動感傳到掌心。“還真的是發抖。”

這種驚詫又好奇的語氣，傑森從很多初見他的小孩那裡聽過。待他們好好看上幾眼，新奇感便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厭惡和嘲諷。傑森僵硬地轉過頭，這個救了他的男孩也會這樣嗎？

突然升起的惶恐席卷了傑森，叫他忍着害怕，裝作對餘光裡的湖泊視而不見，對湯姆直比畫。見黑發男孩睜圓眼睛，傑森又比畫了一遍。

湯姆遲疑地問：“我沒太明白，你是在用手勢對我說話？”他看傑森面色死白，濕衣服牢牢貼身，顯出胸膛嶙峋的肋骨。“你家在附近嗎？還是趕緊回去換身幹淨衣服吧。”

傑森失落但聽話地站起身。和湯姆差不多高的個子，卻因長期受欺負，四肢瘦得像灌木枝，與湯姆健康飽滿的肌肉形成鮮明對比。雖然心中叫嚣繼續待在男孩身邊，怕惹人厭煩的擔憂更勝一籌，傑森不舍地邁開步。在水裡泡了好一會兒兩腿酸軟，他打了個踉跄。

湯姆伸出手攙扶，“小心點。”傑森縮了下脖子，湯姆不由像對待一個膽小的孩子那樣，“别摔着了。地上碎石多，免得破皮流血。”傑森兩腿細長跟個竹竿似的，湯姆懷疑它們磕到石頭能直接骨折。

傑森想打手勢表達謝意，擡起手，卻想起湯姆不懂，又氣餒地垂下。手背觸碰到湯姆水淋淋的衣服，水珠噼啪噼啪滴到傑森身上，輕得像細雨，卻蘊含有奇怪的力量，讓傑森打顫。

這發抖與害怕無關。湯姆卻誤會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傑森自醒來後，怯懦、木然又瑟瑟縮縮。若不是形狀醜陋的腦袋，湯姆完全無法與之後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狂聯系起來。看着這個縮頭縮腦的小孩，他愈發好奇傑森如果好好活下去會變成什麼樣。

傑森眼睛一下迸出亮光，力氣充盈兩腿，身形穩當不少。他開始帶路，穿過無人的樹林，然後是一篇開闊平坦的綠地，立着好幾棟砌着木頭和石塊的屋子。小孩們三兩聚在草坪玩耍。大部分冷淡掃了眼傑森和湯姆，便埋頭和同伴竊竊私語，少數幾個很明顯松了口氣，慶幸又喜悅的神色和其他孩子的冷淡格格不入。湯姆知道他們就是從碼頭跑開的孩子們。

傑森的溺水恐怕和他們脫不了幹系。湯姆大膽猜測，小聲向傑森求證：“傑森，你看看那幾個在屋檐下的小孩。”他朝孩子們方向瞥去，那幾個小孩在傑森跟着看過來時，幾乎把心虛寫在臉上。“你是被他們推下去的嗎？”

湯姆吐息一絲不落地吹拂過耳朵那塊。傑森不由自主想到先前匆匆一瞥的嘴唇，耳根通紅。他手微微一動，然後張了張嘴唇，陷入沉默。

傑森這一連串動作背後的顧慮，湯姆看出來了。“如果我猜的是對的，你就點點頭。”他說。

傑森連連點頭。後腦勺寥寥無幾的頭發絲，因為少幹得快，此刻順着動作上下晃蕩。

湯姆聽到小孩笑聲，心想：不會在笑他吧？湯姆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渾身濕透了，跟隻落水後蓬松毛發全滑溜溜地黏住身體的小狗沒什麼差别。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湯姆兇狠地看過去，那小孩吓了一跳，腦袋後仰跌在地上。動靜不小，吸引了所有孩子們的注意力，嘻哈的對象一下子變成了這個摔得四腳朝天的小孩。

沒了孩童天真但惡意不減的視線，傑森行走速度更快了。風呼呼刮過衣擺，湯姆打了個噴嚏，冷意一下子全湧上來。“傑森快到了嗎？”

傑森剛要點頭。“哦，傑森！”突然出現的女人抱住了他。